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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罩里的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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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我姐姐是为了解闷才去斯卡球俱乐部的。”

“开始时是解解闷吧。我不相信她是为了锻炼才来的,所以她总是在一两点钟来,人挤时就在走廊里等着。一次我在傍晚时去,见她独自对着窗坐着,像一尊雕塑……”

真沙子从来没有想到过,姐姐竟然会如此孤立无援。

“……8月底的时候吧,我约过她一次。”

土屋的脸上突然露出复杂的笑意。真沙子不由目光犀利地注视着他。他也许感到害羞,垂下长长的睫毛。

“坐我的汽车去大冢一带的旅馆。我们走进房间,但她突然说要回家就跑了,连接吻也没有。我觉得她这种类型的人无论精神上多么空虚,也不会去追求放荡的生活。”

真沙子觉得土屋说的是实话。她简直无法想象,多惠子竟然会和这看来比她年小五六岁的青年去旅馆?——

接下来,土屋的话更加离奇了。

“……从此以后,她神情突变啊!无论干什么,好像总有填不满的孤寂。过了有两个星期,我在俱乐部里遇见她,她无意中漏嘴说道,以后只要有时间,就要跟随丈夫。”

“跟随丈夫?”

“好像是跟踪。听说丈夫上午一般在总务课的办公室里工作,下午常常外出,因此她在公司的大门口守候着,丈夫一出来就跟踪着。倘若他坐车,她就坐出租汽车,他到哪幢楼里办事,她就一直等到他出来,又悄悄地跟随着。她说,只在那时,她才感到很充实,仿佛自己也随丈夫一起在工作,孤独和不安也消失了。后来她偶尔来俱乐部。神情比以前稳定多了。我想她能感到满足,又没给人添麻烦,也就默认。我这人本来就不善于向人提出忠告。”

“我姐夫没有发现吗?”

“听她的口气,好像没有发现,不过……一个月前开始,她又神色黯然,以后几乎没有来过俱乐部。我也很久没见到她。所以我担心她又有什么变化,或丈夫那边出了什么事……得知她被害,我才大吃一惊。我们之间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再说我讨厌警察,所以没有特地对警察说啊。”

土屋好像默默地接受着真沙子的审视目光,鼻音浓重地说道。

她又有什么变化,或丈夫那边出了什么事——

回味土屋君的话,真沙子又想起了摩兰宾馆。

5

摩兰宾馆坐落在离现场东侧约5公里,沿川越街道进去几百米的地方。据一行人报告,在案发前夜,他看见有个像多惠子那样的女人仁立在摩兰宾馆的大门口附近。于是,搜查本部对那家宾馆进行了彻底凋查,结果无功而返。摩兰宾馆设有汽车库,客厅和车库配套分开,汽车可以径直进出宾馆,客人和门卫几乎不见面。

但是,按照宾馆制度,在客车通过门房时,门卫必须迅速看出客人的人数、年龄、装束等。门卫确信无疑地证明说,案发那天晚上8时20分左右,有一对情侣进宾馆,从行人看见多惠子忙立在路边的8时30分以后,约有一个小时没有客人进出宾馆。

客人中没有人发现多惠子那样的女人。

为了慎重,刑警在百来米远的两家旅馆里调查,仍然毫无所获。

同时,按被害者妹妹的报告,警方调查了在斯卡球俱乐部和多惠子来往较多的电视剧作者土屋圭介,证实他的确不在现场。警方怀疑他讲的有关多惠子的话是否真实,但即便如此,案发那天晚上6时到l0时多,他在麻布电视台附近的小餐馆里和四名导演在一起,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由此可见,多惠子最终还是没有在宾馆出入,“在宾馆附近看见她”的说法失去了依据。

但是,这一说法从另一方面得到了证实。在出租汽车公司里调查,警方找到了在新宿送多惠子去摩兰宾馆的出租汽车。听司机说,多惠子7时多坐上出租汽车,托司机盯住l0米开外的路上正在发动的灰色小轿车。那辆车上坐着一对男女,男的开车,女的坐在助手席上。车经过目白大街,奥斯匹斯街,再进入川越街道。

跟踪车辆是很费力的,但好歹成功了。灰色小轿车在前面滑行着从街道向南拐入,停在道路幽静的摩兰宾馆前。

司机会意说,那辆灰色小轿车登上陡峭的车道,停在宾馆里。多惠子在下面的道上看着那辆车上的人下了出租汽车。出租汽车调头回来时,是8时20分。川越街道车流量很大,尽头是林田纵横的区域。司机从反望镜里看到一个像夫人似的女人停立在昏暗的路上凝望着宾馆,不由内心一阵惆怅。

没费多大工夫,便查明8时20分开进摩兰宾馆那辆灰色小轿车里的人员。车的主人是多惠子的丈夫久藤恒夫。

案发的第三天下午,久藤又被传讯到n署里。

此刻,久藤不在现场的证明被推翻了。当初他谎称和两个主顾在新宿喝酒,到11时后回家的。但后来调查,7时以前,他就和伙伴一起离开了餐厅。

重松警部注视着久藤,目光犀利,但久藤并不显得慌张。

他满不在乎,苍白的脸庞凝聚着自信。

“……知道有人在宾馆附近看见过多惠子时,我就该讲了,但关键时又难以启齿……很抱歉。”

久藤耸缩着宽厚的肩膀耷拉着脑袋。

“那女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在建材厂当事务员,和敝公司有业务关系,29岁,叫柳内幸江。”

“你们的关系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约有半年了,每星期见面一次……她单身生活,性格冷漠,知道我有妻室,但不想和我结婚,当然我并不会因为幸江就想对多惠子怎么样1”

久藤渐渐带着争辩。

重松警部的脸上毫无表情。

“夫人知道你们的事吧。”

“我还以为她不知道,更想不到她会跟踪……昨晚我问了放在娘家的儿子,才知道最近我晚回家时,妻子好几次也是过了9时才回家的。这孩子平时什么都不讲,所以我也没有在意。”

久藤对自己的轻薄,同时对妻子漠不关心的行为,露出羞惭的神色。

“……可是,我想妻子也不用那样,我再三对她说,公寓也买了,孩子也可以放手了,该适当地享受自己的生活。我和幸江的事,说实话,也就取乐而已。”

听着久藤的话,重松警部感到一阵莫名的焦灼。

“反正l0月l1日下午8时20分左右,你和柳内幸江同去宾馆,几点钟离开的。”

“记得是10时以后。”

重松警部默默地点头。这一段时间,已在摩兰宾馆里得到过证实。

“那时,你们一直在房间里吗?”

“当然。那里从入口到出口只有一条通道。在出口处,不付钱,门就不会打开啊,随便进出是不可能的。”

“这是坐车吧。今天早晨我察看了宾馆的内部,不从车库门出去,从窗口跳到院子里,穿过绿丛就到了外边,这是很方便的吧。在这样的宾馆里,只要客人不打电话,服务员一般就不会来打搅吧。”

“你是说我进宾馆后,又悄悄地把车开到外面?我为何要这么干?”

久藤瞪着眼睛愤然说道。

“那天晚上,柳内幸江穿的是什么衣服?”

“记得是灰色裙子,挂着灰白色的项链。”

“29岁,这样的打扮很朴素吧。”

“她平时就很朴素,所以总显得比年龄老……”

久藤若无其事地答道。猛然发现这副装束和多惠子的纸条内容相吻。蓦然闭上了嘴唇,把脸横向一边。

6

“……多惠子为了摆脱孤独,跟踪丈夫,无意中发现了丈夫的婚外情。案发那天晚上,她跟踪到宾馆,把幸江小姐的年龄和服装的颜色记在纸上……”

暂时放久藤回家以后,三四名刑警自然地围在重松警部的桌子边。

7时开始召开搜查会议,县警搜查班也赶来参加。人们各述己见,众说纷纷。

“其实他发现妻子在跟踪自己,虽说和柳内幸江只是取乐,但这不能令人信服,也许他正和多惠子闹离婚打算娶柳内幸江,但多惠子纠缠不清地跟着,他便老羞成怒起了杀机。”

“照你的说法,久藤到宾馆后又独自悄悄外出,把还在门口等着他的多惠子带到现场杀害了吧。”

重松警部反问道。

“是啊!传讯幸江就清楚了。她会以为久藤把她留在宾馆里自己一人出去的。久藤也许坐出租汽车,反正是用汽车到现场时。因为这可以避人耳目。作案以后便伪装成性犯罪的模样,为了推迟身份的暴露时间,把携带物品都劫走了。”

“现在还没有找到在案发时去现场一带的出租汽车,有必要再查一查汽车的线索……”

重松警部朝刑警们打量了一下。

“假设是久藤作案,这好像太大意了,因为多惠子跟踪的出租汽车和目击者等一查就明,倘若出现摩兰宾馆的名字,就会立刻将久藤和幸江查出来。现在就是这样,两人的关系已经明朗……”

“不对,即便出现摩兰宾馆的名字,打死多惠子,两人的关系不还是没人知道的?”

第一个发表意见的刑警争辩道。

“也许不知道宾馆里的服务台存有车里人员的记录。”

“嗯,这暂且不谈。有一个重大的矛盾,就是多惠子胸罩里的纸条。记录的内容和当万柳内幸江的打扮一致,所以我认为写幸江的可能性很大。可是,多惠子是什么时候写的?从字体的紊乱程度推测,而且经过鉴定,是在行驶着的汽车里写的。是坐在跟踪丈夫的出租汽车里望着前边助手席上的女人写的吗?那么为何特地塞进了胸罩里?倘若假设是坐在谁的汽车里去现场的途中写的——这准是丈夫。又为何要写下幸江的年龄和模样?”

这几个提问,使刑警们张口结舌。

传讯柳内幸江,结果没有新的收获。她的话和久藤的辨白基本一致,从8时20分到10时,两人没有离开过旅馆。

这天晚上的搜查会议,确定分两条线索进行调查,一是出自久藤和幸江坐案的假设,立即查出将多惠子送到现场的汽车下落;一是按流窜作案的说法,认为多惠子发现丈夫和别的女人在宾馆里鬼混,便感调绝望和愤怒,精神恍惚,正在这时,受过路男子的引诱,游移不定地坐上了那辆汽车,凶手把多惠子带到现场进行猥亵。在多惠子发出叫喊的时候,凶手捡起地上的圆木棒把她打死了

“没有别的可能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重松警部环视着屋内。

“即便流窜作案。也不会为了猥亵才骗到汽车里。只有车祸,结果才会出现这样的现场。你们认为怎么样?”

“你说是车祸?”

屋内的目光蓦然集中到重松警部身上。

“——暴行产生的杀人,大多是扼死或勒死,殴打致死的很罕见。这次的关键是被害者被圆木棒打死,我想……倘若被害者在那里被汽车撞上,受了骨折等不出血的伤,失去了知觉,正确的情况,肇事者自己也不清楚,所以光往坏处想,也许死了,也许昏迷不醒。但就次逃走的话,这在现在,破获率相当高,所以索性把被害者拉进汽车里送到现场,在草丛里用圆木棒打击致命伤,并殴打车祸时产生的伤处,还撕破她的裙子,伪装成暴力杀人的形迹逃走了。难道不能这么考虑吗?……”

“可是,这在开始时为何没有勘定出来?”

“刚才我打电话询问县警刑事调查官,听他说,即便是同样的撞击者,从皮下出血的情况看不难区分是撞上车身或护板的伤,还是棍棒的击伤。但也有例外,比如汽车没有直接撞人,而是压着了女人的衣服或手提包,因冲击力,被害者跌倒在地,由此受的伤,又在短时间里再用棍棒所击,这就无法勘定了。”

“嗯……”

县警警部微微点头,蹙着眉陷入了沉思。

室内又笼罩着沉默。

这沉默不同于刚才的沉闷,刑警们各自开始新的思索。

7

案发后过了5天。

真沙子走出地铁向r省走去,一路上反思着自己在这两天里的想法和行动。

官厅街的宽道上,秋阳普照。真沙子去r省寻找前几天提供有关多惠子线索的永原良美,她决心借助永原良美的力量,实行自己的计划。事先她已经用电话和对方取得了联系。

久藤深受怀疑,接连两天被传讯到n署,但没有被捕。最大原因是因为没有找到他把多惠子带到现场的确凿证据,除了他自己的小车之外,警方没有发现他其它的踪迹。

因此,搜查本部没有逮捕他。宁可说,追查到此,对久藤的嫌疑反而减弱了。久藤一隐退,流窜作案的线索便浮现出来。

“多惠子受过路人的引诱,去那里的草丛里?”

听到此话,真沙子便像受到暗示似地想起土屋圭介的话语——多惠子这种人,无论精神上多么空虚,也不会去追求放荡的生活在物质生活充足的高层公寓里,姐姐究竟怎样的孤独?真沙子感到心烦意乱。

为了解脱忧闷,她开始去斯卡球俱乐部,和土屋亲近,甚至产生了自暴自弃的念头,接受他的邀请,同住旅馆寻欢。

但是,结果连接吻也没有就逃走了。一想到这里,真沙子便泪珠盈眶。

她在多惠子的遗物里发现了姐姐的本来面目——那颗彷徨的心。姐姐依然是性格内向贤淑的少妇。

这炎凉的世态,使她倍受寂寞,终于走上了从大白天起就跟踪丈夫、稍有越轨却隐蔽的道路。

那样的多惠子会受过路男人的引诱?

目睹丈夫的轻浮,难怪多惠子的心会动摇吧。但是,决不会在那宾馆的静寂的路上,失常地坐上陌生男人的汽车。因为从土屋的话来推测,多惠子是一个月前发现久藤的放荡,案发那天夜里好像是头一次跟踪丈夫到宾馆。

倘若是熟人开车偶尔经过?——

如果那样,她也许会上车的。

虽然跟随久藤到宾馆,但不知他们何时出来,不在意地打发出租汽车回去,独自仁立在昏暗的路上,心里会发慌的。

这时,倘若有熟人偶尔经过,说要送她,她不就上车了?而且那人心术不正,冷不防

真沙子畈然醒悟,倘若如此,那人真会偶尔经过?即便偶然,这地方也太偏僻了。倘若他事先对多惠子抱有杀意,在寻找机会呢?

真沙子不由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叹。

有一个人的名字忽然闪现在她的脑海里,各种条件都符合这种推测,就是久藤的堂弟,佐山光一。

他是土木建筑公司的司机。这人看来智能低下,平素寡言,但是他的目光里不难察觉出他对多惠子早就垂涎三尺,记得有一次还在公寓的走廊里撞见他鬼鬼祟祟的。

案发以后,佐山光一也受到过刑警的审讯,他说那天晚上和公司里的主任在喝酒,不在现场。但是,那建筑公司是久藤工作的建设公司的转包企业,所以很有可能是久藤设下的圈套,让那个主任作伪证,证明光一不在现场。

联系久藤和佐山光一,真沙子感到一股直透心扉的动悸。

对久藤来说,多惠子成了不堪忍受的负担,因此指使佐山光一杀害多慕子,当然要在久藤不在现场的时间里下手。佐山光一开着汽车寻找着机会时,看见滞留在宾馆门前的多惠子,顿生邪念,借口偶尔经过,要送她回去,待她上车后将她带到现场,想在那里进行猥亵,也许是多惠子挣扎,于是便捡起地上的圆木棒——

倘若那样,不知多惠子的胸罩里的纸条是什么意思?那毕竟是真沙子的想象,没有真凭实据。但一旦产生这样的疑惑,便怎么也不能克制。多惠子死后,佐山光一几乎没有去过公寓,这更加深了她的怀疑。

但是,如何证实这种想象?即便警察,他们审讯过佐山光一,认定他不在现场,也已经消除了对他的怀疑。

最后真沙子想起了圈套,要巧设圈套让他钻,才能逼他坦白。

但要证实他并去告发,真沙子一个人太软弱了,必须要有强有力的第三者作证。

然而这谈何容易,久藤是佐山光一的表兄,亲近的人不能依靠。如果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警察……又没有证据,她踌躇了。倘若搞错,就会无故地冤枉了好人。

作为证人,第三者必须和案件当事人没有任何关系,关键时又能发挥作用,人又必须机敏一不知为何,真沙子的头脑里很自然地浮现出永原良美的脸庞。虽然和她只见过一面,但从职业和年龄来看,是值得信赖的。而且,她一直对案件很关切,特地将斯卡球俱乐部的事告诉她,前几天还频频来电寻问案件的进展。

一想起永原良美那餐智的眼眸,她觉得这是可以商量的人。

看了上次得到的名片,打电话给r省国民福利局。她属于“物价问题对策室”的部门。

良美正在办公室里,接到真汐子的电话时颇感意外。听说有事商谈,她一口答应,并约好午后见面。

r省的门口人来人往万分嘈杂,也许正是午休时间,人们信步溜达着。

在传达室里,年事已高的职员打内线电话询问。片刻,他用恭谦的语气告诉真沙子。

“现在正有客,所以请你等10分钟左右。”

为了保持冷静的情绪,真沙子坐在走廊角落里的沙发上,观察着平时不会来的办公室内部。铺着玻璃的桌面上放着省内发行的“r省收”的报纸合订本。真沙子随手拿起合订本翻阅着。

蓦然,真沙子的手僵住了。其中的一页上刊有永原良美的照片。

这是省内人物介绍的专栏,在良美那面带笑意的半身像下面刊着一段短讯。据介绍,她所属的物价问题对策室是针对物价上升、组织消费者具体研究抑制总需求、以平衡供需为目的设置的局长直属计划小组,永原良美是该小组唯一的女性,又是副主任。

接着是有关私生活的采访。她致力于工作,至今36岁,仍孑然一身,每天从朝霞市的住宅坐车上班,这是真沙子已经知道的——

兴趣?——

没什么兴趣,休息天在家看书——

不搞体育吗?——

这不行啊,只是开开车……——

板球之类怎么样?好像省内的年轻人还创立了兴趣同志会——

我对室内体育不感兴趣。倘若时间允许,想登登山,但……

真沙子一看报纸的日期,是今年8月20日,约两个月前出版的。

她正这么想着时,看见永原良美从电梯里出来的身影,便马上合上了合订本。

8

三天后的傍晚。

“那天我给佐山光一寄出的挂号快信,他该收到了吧。”

真沙子在r省前等永原良美在自己小车的助手席上坐定后,边向池袋开去,边这样说道。

“下午6时一定会来的。现在去,时间正来得及啊!”

良美看了一眼手表,没有回答。也许是因为紧张,也许是心中很不愿意,直到现在,她一直默默无言。

“约那个叫佐山的人出来的信能收到吗?…——”

真沙子一沉默,永原良美终于开口道。

汽车进人高速公路,一路顺当。

“还是上次说的内容吗?”

“是的。我以姐夫的情妇柳内幸江的名义约他出来。我在信上说,看来久藤要你实行冒险的计划,自从多惠子被杀以后,我总感到是久藤作案,倘若你肯公开真相,这也许对你有利,何况我不想给久藤添加罪名。我这样写,佐山君必然会出来。他这人很软弱,对表兄唯命是从,尽管会告诉姐夫,但害怕姐夫察觉是他作案,作贼心虚,必然会坦白的。”

上次,真沙子拜访永原良美时,委托她假冒佐山光一不认识的柳内幸江与他见面,引诱他招供。当时永原良美面带难色地答应了。

“因此,佐山今天打算来见柳内幸江。他想不到是我,会惊慌失措,我趁机让他开口,所以拜托良美君躲在附近听他的供词,替我作证。”

“可是,倘若他不招供,你打算怎么样?”

“细察佐山君的神色,若有疑问,就把我的想法告诉警察,结果如何,只能听天由命。若情况有变……今晚只是一次尝试,给你添麻烦了,想得到你的帮助。”

永原良美默默地叹息着。

接着使她惊骇万分的,是听着汽车收音机的音乐,发现汽车已经离开预定的路线,正在目白大街上向西行驶。

“不是去池袋吗?约定的咖啡店……”

“呀!我忘了告诉你。”

真沙子若无其事地答道。

“那咖啡店没有预约客厅,所以我改变了地方,想让良美君能悄悄地藏起来,从容地……”

真沙子加快了速度。汽车在宽阔的奥斯匹斯大街上奔驰,向川越街道左拐时,良美君猝然不安地注视着真沙子。

“马上就到了。”

天已近夕,两边街树冥朦,但道路还算明晰。

过了摩兰宾馆临街的拐角,不久又往左拐人土道。那里一边是高高的树篱笆,一边树林绵延,宛如到了乡下,暮色更浓了。

在树篱笆围着的寺院境内,尽头有一块茂盛的空地。多惠子就是倒在那里面的草丛里的。

永原良美眼角蹩出紧张的神情,默然凝视着前方。真沙子感觉到良美的呼吸有些局促。

汽车靠近空地停下,真沙子熄了发动机后,望着永原良美的脸庞。“我把佐山约到现场来,这样更容易打开他的嘴……下车吧。”

真沙子睨视着永原良美。永原良美脸色苍白,鬓角处渗出薄薄的汗珠,平素转悠的眼珠呆愣着,眼眶发青,呼吸也热乎乎地急促起来。

“对不起,请下车。”

随着真沙子的催促,永原良美拙笨地下了汽车,关上车门,站在真沙子的面前。

空地微暗,依稀看得清脚边。真沙子像掩饰着胆怯似地快步朝里走去,永原良美惶恐地跟着。

真沙子停下脚步,蒙上拿在右手的电筒。淡淡的光圈照亮了草丛。

“姐姐就死在这里,四周全是血。”

真沙子说着,浑身颤栗。永原良美装作姿态地俯下脸。

“快6时了。佐山君该来了。请你藏在那株树背后,听我们的谈话。”

永原良美朝真沙子指的方向缓缓转过头,又蓦然回首,望着真沙子。

“让……我回家吧!”

她的嗓音判若两人。

“哎呀!再过一会儿。拜托了。”

“不!这样的地方……”

“为什么?”

真沙子对正要离去的良美君抬高了嗓音。她确信自己看见了永原良美的惊恐和反常,以及只想溜走的虚怯。良美甚至已经顾不上责怪真沙子强行将她拉到这里来。

“你当初答应当证人的,现在又为何要走?难道这杀人现场那么可怕?”

“不!我……”

她像要自我掩饰似地转过头。

“真的不害怕?伤害姐姐,把她送到这里,用圆木棒打死,这现场里也许还留着姐姐的冤魂啊!”

“你说什么?……我简直……”

“是的。你在这里杀了我姐姐——上次拜访r省时,我偶尔在报纸合订本里看见了介绍你的专栏,才知你对室内体育根本不感兴趣,后来在和你交谈时,这想法始终没有离开过我的头脑。因此和你分手后,我马上去了池袋的斯卡球俱乐部,结果不出所料,服务员对你的名字和摸样毫无记忆。”

“……”

“于是我发现你在编造谎言接近我,但为什么要这样?还有,你从未打过斯卡球,却为何要说在俱乐部里看见过我姐姐?——后者的回答,我不难预料,倘若假设你是杀害我姐姐的凶手,你也许会从夺走我姐姐的手提包里发现斯卡球俱乐部的会员证。前者的疑问也就得到了解释。你是凶手,想了解我姐姐留下的纸条的内容和案件的目击者。那些细节,报上没有报道。你找被害者家属,只是想了解案件的调查情况。因此,你装作提供斯卡球俱乐部的情况接近我,进行试探。在目白的咖啡店里,你再三寻问纸条的内容和目击者啊!”

“不!那时……”

永原良美想要争辩,但只是蠕动着嘴唇,语无伦次。

“我姐姐与你素不相识,最后的关键问题就是,你为何如此残酷地杀害我的姐姐。为此,关于你,我作了调查。”

这是真沙子委托紧靠r省俱乐部的一个熟识的记者,调查年轻的女职员们得到的有力证据。

“根据可靠的调查,你现在是局长直属计划小组的重要成员,主任将在明年春季升任课长,你接替他的地位,并约定计划小组一旦解散,你将升为课长,所以你现在正是青云直上的时候。而且据查,案发的翌日,即10月l2日,你很难得地坐电气列车上班,说汽车借给了朋友们,但实际上是送到住宅附近的工厂里去修理护板……”

“这……”

永原良美的嘴唇里漏出悲呜。

“护板上的伤是开进家里的车库时撞的。”

真沙子无视她的话,继续说道

“据查,l0月1l日,你穿着灰色西服上班,傍晚在同僚的送别会上露过面,喝了杯啤酒便开车回家了——由此我形成了一个推理。你经过摩兰宾馆附近,撞上了我的姐姐,我姐姐好像死了一般地横躺着。倘若真是这样的话,你便是酒后行车。造成人亡车祸,你的前途将毁于一旦。倘若逃走……现在由于科学侦查的进步,出了车祸逃跑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你为了保全自己,采用了更残忍的方法逃走。你还庆幸没有被人看见,路上又没有流血。你把姐姐送到这里,捡起地上的圆木棒,殴打姐姐的头部和身体,想消除车撞的伤痕,并撕破裙子,拟装暴行杀人,夺走了我姐姐的携带物品。”

永原良美颓唐地望着真沙子。

“可是,我姐姐在你的汽车里醒了过来,她本能地预感到危险,便把你的年龄和模样记下,塞进胸罩里,因为那天你穿着灰色的西跟,而且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看上去30岁出头,

你拿走了手提包,却没有留意到胸罩里吧。”

“不!……”

良美发出嘶哑的声音,痴呆地摇着头。

“我什么也不知道,写在纸条上的是别人,你有什么证据,这么无礼……”

“有证据。”

真沙子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又忘我地说道,“我姐姐的右手指里捏着浅茶色的化学纤维。我昨天去了r省的停车场,找到了你的汽车。很幸运,车后门没有上锁,所以我将后座浅茶色座套剪下一角,交给了警察。这和姐姐手里的化纤是否一样,检验的结果,你应该知道吧。”

这是真沙子故弄玄虚。昨天她确实去了永原良美的车边,只是后车门没锁,看见了浅茶色座套。但听到这话的一瞬间,永原良美的身体如触电一般颤抖了一下,注视着真沙子的目光里充满着异样的热气。真沙子猛然想到良美会不会偷袭自己。但现在这个时候,寺院旁边的道上车来人往,自然不能下手。

真沙子正这么想着时,永原良美骤然转回身穿过草丛,跑到路上,这娇小的身体眼看着在暮色里消失。

永原良美回到自己的住宅后不久,就受到了n署刑警的拜访。

这时,她格外直率地供认了自己的罪行,说车的护板受伤,不是因为撞上了多惠子,而是从作案现场逃回家时,心慌意乱撞在住宅的车库门上。

在搜查本部,重松警部认为这是一起为了掩饰车祸的凶杀案,因此警部调查了现扬道路一带的汽车修理工厂,已经查出了永原良美的汽车。但是,实际作案,因没有目击者,又没有发现车祸血迹,车身又没有直接撞上多惠子,这几个侥幸凑在一起,方使永原良芙漏了网。然而,她却在别处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虽然搜查本部已经盯上了永原良美,但护板上的撞伤已被修复,失去了证明她作案的实据。

因此,良美在刑警面前失去了冷静,几乎是自己招认的,这使重松警部目瞪口呆。

后来从重松警部这里听到这些情况时,真沙子忽然怀疑起多惠子留下的纸条内容是否果真指的是永原良美。那天晚上,和久藤同去摩兰宾馆的柳内幸江,看上去也是30刚过,穿着灰色裙子,这种巧合,对永原良美来说,不也是出乎意外的、令人倒霉的偶然吗?

不!在多惠子的意识里,良美和幸江也许是一个人。作为将她抛向去另一个世界的人,这两个女人的面影是相互重叠着。

然而不管怎样,因为多惠子挣扎著作下的记录,永原良美又受不安的驱使接近真沙子,这才反而使真沙子追踪永原良美,迫使永原良美招供。

真沙子感到多惠子的附条件的口信决不是徒劳的。对孤独的姐姐,她觉得心里涌出一丝起码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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