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夜莺啼叫,树叶飘落,树林里有人正一步一步朝寨子方向走去,身后男人为此恭敬不敢懈怠半分,腰间佩剑,单手背在身后,另只手握在剑柄上,忽地,前方男人脚步蓦地一停,站在山脚最高处,居高临下俯视寨子里的一切,老弱妇幼,嬉笑欢乐,围着熊熊火堆载歌载舞。
男人身形隐没在黑夜下,转动着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嘴角微微勾着,似笑非笑凝视那些人欢乐跳舞的地方。
“砰”地一声,身后传来巨响,地上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男人注意,刻意回头望去,身边侍卫让出一条路,男人刻意走出黑夜,站在月光下,让月色朦胧洒在他脸上。
跪在地上的人一惊,道:“怎么是你?!”
男人两手一摊,仿佛在告诉他答对了问题给的奖励,上前半步,垂眸居高临下的望着跪在他脚边的肮脏至极的人,淡淡道:“谢均,知道为什么我要找你吗?”
谢均跪在地上整个人的脑子都是懵的,即便是问句,都是不容置疑的肯定,脑海里的回放当初情景,最终落在一人脸上,试探性问:“那位姑娘是您的夫人?”
男人忽地一笑,转动两下拇指上的扳指,道:“呵——夫人?”
夫人二字咬的及轻,谢均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感觉面前这样的男人,有夫人也不应该是那样娇弱的,而是应该像——那位聪明伶俐的。
“她不是我夫人,但是谢均,做事总是要付出代价,这是你的因果报应。”男人说的及其兴奋,转过身望向寨子里还在载歌载舞的居民,脸上扬起的笑容丝毫不知接下来该承受如杀戮降临的灾难。
正当谢均不知接下来发生何事时,只见天空黑压压一片向寨子里飞去。
“吩咐下去,老幼妇弱外,反抗者,一个不留。”男人默然道。
身侧侍卫领命,拱手行礼后便退下去。
谢均瞳孔震惊。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如此胆大妄为,山脚下的锦衣卫都不敢轻举妄动,他竟敢直接——反抗者,一个不留!!!!
男人背着他微微抬手,月光正好洒在他那拇指扳指上,白银月光配上嫩绿戒指,多了几分位高权重和几分高深莫测。
寨子里哭声一片,谢均听得清清楚楚,双手被捆绑住,只能跪在地上不断朝男人方向婆娑磕头,道:“大人!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您高抬贵手放了他们,他们都是无家可归我收留他们的呀!!!!”说的最后,面颊上爬上眼泪。
男人冷嗤;
谢均被跟随在男人身边的人一脚踢开,喝道:“放肆!什么人都敢靠近,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若是再敢,小心命不保。”
男人侧过身子望向身边狼狈趴在地上的谢均,道:“现在知道怕了,当初你让周围住在寨子附近的居民无家可归的时候,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高抬贵手?强抢民女的时候,女子催死挣扎,甚至有的以死来保护自己的贞洁,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手下留情,高抬贵手?”
谢均这个人土生土长的山匪头子,祖上还好,至少不曾做过伤天害理,欺强凌弱的事,但是到了他这一代,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为人不仅奸诈狡猾,行事好色,表面做着行善好事的事,但实际上做着让人家破人亡的事。
谢均整个人呆愣坐在原地。
原来对方说的因果报应是这个意思。
突然,谢均发狂起来,吼道:“今日灭门,明日锦衣卫就会知晓,身为朝堂之人,你又岂敢真的滥杀无辜,老子告诉你,锦衣卫如果知晓你如今之事,你的下场一定会很惨!”
锦衣卫是什么?心狠手辣不仅遍布盛京,还遍布在各个地方,小到市井孩童妇女,大到皇亲国戚,无疑例外惧怕锦衣卫的存在。
男人依旧冷笑,冷笑过后转过身半蹲在他面前,一字一句挑衅道:“我好怕啊——”
说完起身离开,步伐张扬嚣张,背对着二人朝身后的侍卫抬了抬手,语气困乏,道:“处理干净。”
侍卫面无表情,拱手道:“是!”剑出鞘,一剑封喉,干净利落。
驿站,树上桃花落下一瓣被树下的男人接住,男人桃花眼微微弯着,犹如月牙明亮清冷,玄袍拖地,手上的折扇合上,隐没在桃花下的容颜被月光照出半边侧颜,白皙的面颊上,星星点点,形状各异,都是即将盛开的花蕊亦或者已经盛开的花瓣。
指腹在花瓣上摩挲,花香染上指腹,放在鼻尖闻了闻,香味淡如疏影,眼角还有一处微不可察的泪痣,掌心的花瓣扔进旁边锦鲤池塘。
推门瞬间,茶香四溢,微弱灯光闯入视野,进去合上门,随即转身去了屏风后面案桌旁。
案桌前男人正拿着茶杯慢条斯理的喝茶,察觉人已经回来,他这才放下茶杯,望向站姿标准的人,道:“去哪了?我一来就见你不在屋里。”
傅彧抓了抓后脑,小声道:“我在桃花树下啊。”
在他进来时,空气中就有桃花香在漂浮,沈南风歪了歪头,看了他一会儿,这才整个人侧躺在卧榻上,单手撑着身子支起一条腿,手腕搭在那条腿上,盯着他时,手还在时不时打个响指。
“我警告过你,不要和宰相府的人走的近,你怎么就是不听?”他冷冷道:“是真看上了还是只想玩玩你心里比我清楚,收起小心思,宰相府的千金,将来要么真的成为世子妃或者太子妃,就算不是这两者,那也会嫁给自己的母族,这件事你最好心里早有打算。”
傅彧规规矩矩跪坐在他面前,道:“可是,你不也吊着一位相府千金?只允许你吊着,就不允许我吊着?况且,就算我当真喜欢上鄢九歌,那我也会按照步骤,先追求一番,等两心相印的时候在求一纸婚书。”
沈南风‘噗嗤’一声冷笑,彻头彻尾嗤笑结束后,道:“你以为鄢九歌那么好对付?还是你以为鄢炤和聂家培养出来的女儿会在乎令人嗤笑的儿女私情?”
傅彧皱眉。
他继续道:“不要把心思打在鄢九歌身上,她就算承认喜欢你,也不会嫁给你。”
傅彧彻底心碎,瘫趴在案桌上,道:“干什么呀大哥,我今天没得罪你们任何人,干嘛这么打击人。”
“可是我也想有人陪,有人陪我分享一天琐事,有人陪我幼稚玩闹。”他趴在案桌上指腹把玩着空茶杯,像打了霜的茄子,道:“每次看见王宰相的千金三天两头往东宫跑,我就觉得,有个人照顾玩闹真好,我也想要。”
闻言,端起桌上茶杯,送到嘴边也不喝,沈南风盯着无精打采的人,思忖片刻,有些不确定地道:“你确定以鄢九歌那病怏怏的身体能受得住?”
傅彧:“.......”
这句话,不知道是沈南风陈述有问题,还是他思想不干净。
“反正我不管,我好不容易找到个能聊的来的,你不能给我搅黄了。”他底气不足,小声说完完整一句。
沈南风啧了一声,支起身子放下茶杯,道:“我怎么能不管?堂堂世子,像个街头地皮流氓和宰相府的千金拉拉扯扯,甚至还当着人长辈的面,做了夫妻之间的事。”
“......”
他干笑一声,道:“你的意思,我配不上她呗。”
沈南风道:“论身份,也算门当户对;论品行样貌,你配不上她。”
“......”
傅彧当场翻了个白眼。
“砰”地一声,大门被人强行推开,黑影在门口扫视一圈后径直走向他们,急道:“出事了,那个寨子的人,除了老幼妇弱,剩下的,全死了。”
沈南风纹丝不动的保持原本姿势,从裴夜澜身上的视线逐渐移到傅彧身上;傅彧一脸无辜,问:“怎么了?”
他道:“没事,就是在想,那些人是怎么通过重重包围进去杀人的。”
傅彧猜测:“地上走不通,说不定是从天上飞的。”
沈南风忽地一笑,道:“好像也是。”说完站起身,弯腰放下茶杯时瞥了眼对面还在有些发懵的人,随后带着裴夜澜出去。
门彻底合上,傅彧侧眸瞥向门口,摆正被他弄乱的茶杯,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事情远要比他想象的要好玩。
作恶多端的寨子被人一夜灭门,现场肯定惨不忍睹,尸横遍野。
实际上,寨子已经血流成河,有跪在地上抱着丈夫痛哭的妻子,也有到处哭着找父亲的孩童,甚至还有的在牙牙学语的幼童身形不稳的坐在夫妻尸首旁。
现场一片混乱,沈洄过来复命:“谢均已经死了,一剑封喉。”
尸体被抬上来,白布下是已经毫无生命体征的谢均,刀锋锋利,割喉时干净利落,手法也及其残忍,从现场来看,手法出自一人。
看着白布下的谢均,沈南风道:“有备而来。”
蓦然想起傅彧的话,望向天空,只要是通过寨子的路全部被锦衣卫封死,无路可走,寨子里发生那么大的是不肯能是山下的锦衣卫玩忽职守,他更相信是有人提前蓄谋已久。
裴夜澜检查完回来,道:“其实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我只想到一个人。”
听闻,沈南风转眸对上裴夜澜的视线。
火把照耀,漆黑的眸里闪烁火把璀璨,漫天的悲哀神伤与哭泣冤屈混杂在源源不断的火源中;
不止裴夜澜,他也想到了。
逍遥王萧羁,与当今皇帝无血缘关系的兄弟,一个外姓王爷,由于本人追求逍遥自在,洒脱不羁,为当今皇帝争夺皇位之后便娶了当今皇帝的姐姐静贞公主,常年不入朝堂,夫妻琴瑟和鸣,相懦以沫;
其手下却有着一股名为‘天河’势力。
当年皇位之争,就是这股‘天河’神不知鬼不觉为当今皇帝解决所有麻烦绊脚石,一战成名,犹如百鬼夜行,魑魅魍魉参与人间争斗。
沈南风随即笑了笑,道:“逍遥王早已退居幕后,且不说他是否出山,而是这‘天河’势力早已归顺皇家。”
裴夜澜道:“当朝为两股势力,一方为东厂,一方则是我们锦衣卫,东厂势力效忠哪里我想殿下您心里清楚,而我们锦衣卫则是效忠皇上,最后,就是‘天河’,逍遥王势力,您觉得,它应该效忠于谁?”
两股势力都是肉眼可见,触碰可闻,而‘天河’就像从这个世上消失一般,名义上归顺皇室,实际上,从静贞公主去世后,这股势力就已经消失不见。
沈南风不以为意,道:“那有怎样?‘天河’就算存在,也已经是过去式,如今的天下,姓宋。”
“所以,已经不重要了。”
是啊,已经不重要了,如今朝堂今非昔比,比起先皇在的时候,还要盛世强大。
裴夜澜道:“我只是提醒一下,免得我们漏了一些细节。”
“其实,我觉得你们还漏了一个人。”沈洄出言道:“盛京还有一位神出鬼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