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多快乐的童年。
她童年最快乐的时候其实是在学校。
她回到家要照顾弟弟,要烧水煮汤,等她学会炒菜了还要炒菜。周六周天的时候,地里有活要去地里干活,地里没活要洗衣服打扫卫生,总之,有什么活干什么活。
贫穷的家不存在没有活的时候。
她最讨厌夏天和冬天。
夏天的时候要摘花椒,花椒树上的针刺扎人,花椒树叶下藏着的毛毛虫蜇人,夏天的太阳晒人,小河边上洗大件衣物的时候水流太大需要她用大力才能保证衣物不被冲走。
冬天太冷了,她的手、她的脸、她的耳朵会生冻疮,又疼又痒,结痂的时候若是不注意把还未长好的痂扯落,新生的皮肉还会流血。而且家里那个半自动的洗衣机,冬天厚重的衣服沾了水,从洗衣缸里拽出来的时候很费劲。她最讨厌洗爸爸的衣服,又大又重,从水里拽出来的时候好多次都让她的指甲外翻或者劈断。
想起来好难过。
她从小到大都在想,凭什么我要做这些许许多多的活,凭什么弟弟什么都不用干?
为什么别人家的小孩可以出去玩,可以有零花钱,为什么我连出去玩的时间都要从一堆活里挤出来?为什么我辛辛苦苦攒下来几块钱也要被弟弟要去买零食,不给他他就要在学校里扯着我哭?
她好羡慕千金,她没有弟弟,她爸爸妈妈只爱她一个。
千金也不会被人说“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
不会被说“你是姐姐,你以后要帮着弟弟”。
不会被说“这个家是我的,不是你的,你迟早要滚出去”。
不会被说“我们辛辛苦苦都是为了你,你以后可要记得孝顺我们啊”。
……
其实她和甜甜又有什么区别呢?
无非是一个是领养的,一个是亲生的罢了。
有些时候她还不如甜甜呢。
给她被爱的错觉,又让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是不是自己感觉迟钝才感受不到他们的爱。
景佳人坐在餐桌前,用锋利的餐刀慢悠悠的切下一小块肉排,钢制的餐刀划过瓷质的餐盘,发生刺耳悦耳的声音。
脚下的影在泥潭中成型,模糊的人形将陷入泥潭中的脚拔出,又一脚踩入泥潭中,人形在泥潭中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它一开始还有些僵硬,后来越走越快,泥潭也变成泥水,最后是清澈的黑水。
“咚~”
景佳人看过去,是甜甜将盛着清水的玻璃杯放在木质餐桌上的声音,甜甜说:“好好,吃饭。”
影子的人形在景佳人看不见的背后嘻嘻一笑,又趁着她不曾发现回到她的脚下。
景佳人咽下嘴巴里的肉排,乖顺的道:“好的。”
现在一切都很好,她再也不用听他们念叨,再也不用辛苦工作然后攒不下一分钱,再也不用担心随时会被赶出从小长到大的家。
她是个怯懦的人,她很明白自己父母的偏心,偏偏她做不到摆脱他们,越是不被爱越是渴望爱,她以为做的多一点再多一点就可以得到他们的爱与夸奖。
结果是什么都没有。
吃完饭,景佳人准备进厨房洗碗,甜甜站在厨房门口拦住了她,“你,不能,进入,厨房。”
景佳人这才想起来这个家里有规定,千金不能进入厨房,现在换了她,也要守这个规定。
她颇为不自在的被甜甜赶离厨房,在一楼客厅瞎转悠。
在一个角落,她发现了一个插着花的花瓶,大概是被摘下来有几天了,花朵恹恹的垂着脑袋,花瓣边缘处有轻微泛黄。
她抱着花瓶跑到厨房门口,“甜甜,这个花瓶需要换水吗?我看它们都有些枯了。”
甜甜腰间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看了一眼她手上的花瓶,“可以,这是,你,摘得,可以,带回,房间。”
景佳人想起来自己过敏前摘了一怀的花,但她当时过敏反应太厉害,花都掉到了地上,是甜甜帮她捡起来放进花瓶的吗?
景佳人不好意思的抱着花瓶低着头,看着花瓶中的花,一不小心,和一只绯红色花瓣上的浅琥珀色眼睛对视,“啊——”
受到惊吓的景佳人下意识抱紧了花瓶,等她反应过来又立刻把花瓶扔掉。
甜甜接住了花瓶,花瓶中的花还稳稳当当的待在瓶中,她低头看了眼花,对着那只眼睛视若无睹。
面对甜甜询问的眼神,景佳人指了指那朵花,语不成调,“眼、眼睛,上面有眼睛。”
甜甜将花递到她面前,“没有。”
绯红柔软的花瓣,除了过分娇艳外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不属于花瓣的存在。
花瓣上面怎么会长眼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