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人瞧着居然还能这样，纷纷想着要效仿，央求花魁再斟一杯酒。

林溯则是担忧地看向了小姐，那杯酒她就连闻着都烈，也不知小姐这一口喝下去，会不会就这么醉了。

而萧婉清只是沉默地抬头看着那站在高台上已然直起身来，光彩夺目的花魁。

杨蓉又笑了笑，视线便不在她们身上了，在众人的要求下，她便往自己手中的那只空杯里也同样斟满了酒，随后对着想要一哄而上的众人独自饮尽。

无人抢得到花魁的唇边酒，杨蓉喝完，便将那酒杯随手一抛，丢进了纷拥而至的人潮里。

随后对着台下唯独呆滞的三人挥袖起舞，烈酒的浓香和芙蓉花的芬芳随风远滞。

花魁一舞，后头的舞姬端着银盘上前来，将无数的金粉金花片洒向台下。

曲声都消失不见，有的只是身后如饥似渴的人群呐喊声。

这时才另外有人大叫了一声：“好！”

随后掌鼓声渐起，人声沸腾。

花魁又一夜成名。

靖王站在三层楼突出的看台上往下望着，目光早就注意到了那乔装打扮挤到台前又被花魁塞酒喝的几人，笑了声道：“真有意思。”

随后他向边上看去，瞧着长公主的脸色阴郁而沉闷，并不好看。

宣翊宸想这位姑姑若是生了气，就连他那位父皇也是要退避三舍的，而他觉得这里再往后看下去也没有什么花头了，于是他轻轻一抬手便道：“侄儿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姑姑慢赏。”

宣婧没什么心情理他这种满脸虚情假意的人，什么也没表示，就随他去了。

宣翊宸走后，这位大宣的长公主心里竟是在想，如果自己方才手里有弓的话，一定将杨蓉手上的那杯酒给射下来。

酒宴散尽，歌舞宣停，花魁姑娘下了台，坐在方才上台前的镜子前卸着妆。

大片大片的红在桌上随意丢着的纸团上晕开，朱钗首饰被拆下来堆弃在一块，华丽的衣裳被一件件剥落由侍者收走，仿若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黄粱梦一场，她美目含泪，空落又寂寥，一肚穿肠苦，不知能与何人诉。

萧婉清真的醉了，随便就找了个空着的台子坐下，端起侍者手上的酒壶就往杯里倒了喝。

林溯拦也拦不住，眼睁睁看着她喝地连眼睛都红了。

季云鸿更是插不上手，谁能想到，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喝醉了酒后居然也能有这么大闹性。

好在路过想要来勾搭的公子和侍奉的小妾都被季云鸿给挡开了，没想到杨蓉今日竟是做了这样不计后果的一件事，这要是往后再见了面，可该怎样面对萧家小姐和她二人呢？

这下连季云鸿都猜不出杨蓉这样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萧婉清最终还是喝不动了，醉地连手里的杯子都拿不起来了，她将酒壶往边上一丢，就倒在了林溯身上，林溯为了不让酒壶里剩下的酒撒出来沾湿了小姐的衣服，伸手将它取回来放在了桌上。

那之后萧婉清就攀上了她的胳膊，抓着她抬头问道：“阿溯……是我好看……还是那个花魁更好看？”

她的眼框嫣红嫣红的，倒像是挂了彩似的，眸中一片片鼓动着的水波随时都有可能滴落下来。

醉了的萧婉清醋劲大极了，满满的烈酒浓香味里都闻见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她从来都是这样，什么事也都统统埋在心里，不敢说，也怕说出来，只有到了憋不住了，不能憋了，才会一股脑地全倒出来。

萧婉清还说林溯胆子小，实际上她的胆子也大不了多少，总是怕的，越珍惜越害怕丢掉，暗暗在心里头较劲，觉得是自己比不上人家。

林溯知晓她现在说的都是怄气话，她也不是真要比她和杨蓉到底谁更好看，两个从根本上就不是一个类型的人究竟怎样比，才能算谁比谁好看？但在林溯心里，总是小姐要比旁人都好看上千倍万倍的。

林溯便将她扶了起来，低声哄道：“小姐好看。”

萧婉清的脾气这才收了一些，但她心里还是拧巴地厉害，瞧着她身上的那件新衣服，领口带着自己蹭上去的味道，于是紧紧搂着林溯的腰又对她说着：“上次你穿回来的那件衣裳……上面沾了她的脂粉……我……我不高兴……就把它扔掉了……”

到这她的语气还算正常，只是有些委屈，可没等到听见林溯回应后，她心里又憋了一肚子的火，越搂越紧，甚至觉得四周围飘落的脂粉香都是威胁，连出口的软娇语都变得嗔怒起来。

“上上次，你去万花楼找她……她偷拿了我给你的香囊你知晓吗？”

“……她后来还到丞相府门前来和我耀武扬威的，你晓得我心里有多难受，多嫉妒么？”

“阿溯……我不喜欢她……我讨厌她……你也不要理她……”

……

林溯没想到她竟是这般记仇，还是打从那几件事开始后，就从来都没有好看过杨蓉，将这些陈年旧事全都翻出了账来。

萧婉清越想越要说，越说越气，越气又越像小孩子，竟是连不要理她这种话都出来了。

杨蓉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她们和杨蓉的关系也没有差到非要走到这一步，季云鸿还在这儿呢，这若是往后还要和蓉姐姐见面，话传出去了要得多难听呀。

而且杨蓉对她和对济善堂的大家怎么样，这些都是被她们看在眼里的，这要是换成了别的事，都要说萧家小姐的度量怎这般的小了。

只是林溯没想到杨蓉在那之前就去找过小姐，原来上次她那件怎么寻也寻不着的衣服，也竟是这样才丢的。

遂等她撒完气，发完火了，林溯才又将她抱了起来，搂在怀里轻声哄着：“小姐……你喝醉了，香囊还在呢，你送我的东西，我都保管地好好的。”

她这个反应，自己都说了这般露骨又没规没矩的话，她也没有觉得荒唐，也没有拒绝和推开自己，萧婉清强愣支起的一身硬骨头终于软了，被溺爱地也不知晓还能再说些什么好了。

过了一会，刚才喝下去的那些酒劲就又上来了，脑袋一涨，眼皮一沉，那股热就往上窜，身上男装的束缚也令她很不自在。

萧婉清沉着脑袋往林溯的衣襟上又蹭了蹭，搂着她委屈地呢喃道：“阿溯……我想回家……我想父亲……我想兄长……你带我回家……”

“好……回家……”

林溯第二次看见这个样子的小姐，上一回还是在萧婉清从万花楼接她回丞相府的马车里，两次好像都是因为杨蓉，但说起来，这还是她头一回在自己面前喝地这样烂醉，这样毫不掩饰地伤心耍脾气，以往从来都是萧婉清温声笑语地哄她，逗她，这两下蹭地她也红了眼框，让她无比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