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欢好不容易才重活一次，自然不想死，尤其不想死在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手中。

抬眼看去，这条甬道上并无半个人影，但侧耳细听，朱红的高墙后面，能听到嘈杂人声，王欢知道那边有人，但她不敢喊，因为她若是发出一点声音，汉子定会杀了她。

王欢不由得放慢脚步，想着，若是在这条路走到尽头前能遇到个人就好了。

但事与愿违。

路程过了多半也没见半个人影，反倒是那汉子不耐烦，一个劲催促她快些行走。王欢暗自想，若要逃脱，定要先取得他的信任。

“大人可是要出城？”王欢开口问了句。

汉子不知她是何意，面上不由得警戒：“老实点。”

王欢顺从地说：“大人放心，我自会配合大人，只是大人若是出城，烦请带我一起走。”

汉子“嗯？”了声，似是想要说话，趁着他没开口，王欢接着说：“大人瞧我这服制便知，我是掖庭宫罪奴，在掖庭宫每日被人打骂，过着非人的日子。我家从前也是做官的，田产地契无数，后来虽被抄了家，但还有几家不在我爹名下的铺子却还能盈利，大人若能带我出城，我定会厚谢于你。”

汉子没说话，冷着一张脸上下打量王欢，似乎在分析王欢的话。

王欢当然是胡诌的，在这掖庭，从来都是她打骂别人，哪轮得上被打骂。瞧着那汉子并不信，她于是撩开臂上衣袖，白皙的胳膊上有三五道抓痕，将愈未愈，她说：“大人且瞧瞧就是了，这宫里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汉子看着抓痕，没再让王欢住口，王欢瞧着有希望，便接着说：“大人若是信我，我身上有个扳指，还有些值钱，可送给大人做见面礼。”

汉子犹豫片刻，粗声粗气地问：“真的？”

他既然要钱，那说明此事尚有缓和的余地，王欢的心放下几分，将手摸到腰间要给那汉子找，岂料她一动，那汉子顿时警觉地将匕首朝她探了一分：“别乱动。”

王欢止住手上的动作，抬起双手，攒出了个笑意：“我不动，大人您自己找便是。”

汉子翻了一会儿，果真在王欢的腰间摸到那扳指。他扯了两下没扯下来，王欢索性握着匕首的刃处，将那扳指上的线割下来，乖巧递给了汉子。

这扳指她本不想给旁人，但如今性命攸关，也顾不得许多。

汉子拿着扳指对着阳光照了照，白色的纹章佩透过阳光照射进来，里面的红丝更显流光。汉子见之欣喜，将扳指揣进怀里。

他没看到，王欢握着匕首的时候，悄悄在手心割了一道伤口。

小时候吃甘蔗划伤过手，那时手心就滴滴答答血流不止，她知道割在什么地方最容易流血。

王欢一向怕疼，但如今为了性命，哪还顾得许多。

血从伤口处汩汩冒出，王欢攥了攥拳，遮住了伤口。

两个人继续朝前走，王欢将左手背到身后，沿路慢慢洒下自己的血迹，血迹如冬日红梅，盛开在幽静深宫。

此时，两人已经拐进小路。

前方有一园子名曰“金徽苑”，此苑以假山最主，听闻南方苏杭等州专设了应奉局，供奉假山修缮此处。这园子因不是御苑，并无人专门把守。

园中一片海棠花丛，淡粉的花束层层叠叠累在枝头，繁密茂盛，花丛深处，便是一座人工雕琢的假山。假山坐于荷塘之中，造型险峻，有绿色的植被从岩缝生长，山顶有小桥相连，一泓清泉从小桥下面穿行。

借着假山的地势，汉子迅速解开自己的衣服，并夺过了王欢手中的内监服饰。

王欢蹲下身子，那汉子忙用匕首抵着她：“做什么？老实些。”

王欢拿起地上的一双玄色乌头靴子说：“大人请抬仙足，妾为大人置屐。”

那汉子如今基本已经相信了王欢，听得王欢如此说，他便将脚搁在石头上，王欢帮他脱下布鞋，换上新鞋，那人的鞋子臭不可闻，王欢熏得难以呼吸，她咳嗽了两声，悄无声息地在地上抓了一把沙土。

起身时，只见汉子已经将衣服穿了一半在身上，只留了受伤的胳膊还露在外面，王欢见他已对自己松了警惕，忽然将手中的一把沙土都甩到他的眼睛上，汉子吃了一痛，“哎呦”叫了一声，揉着眼睛怒骂道：“臭婆娘，竟敢消遣爷爷。瞧我不剥了你的皮，挖了你的心肝。”

王欢吓了一跳，只见他此刻正被沙子迷了眼，辨不清方向，王欢拔腿便跑。她只觉得心头“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她用手按着胸口，朝着方才来的方向跑去。

刚跑了几步，腿就不停使唤，绵软无力，抖个不停。到底还没完全适应这个身体，她气得锤了两下腿骂道：“沈芸，你怎么这么怂，我好吃好喝地养着你这身体，你别在这时候掉链子啊。”

话刚落音，身后传来那汉子粗重的脚步声，王欢顾不得腿软，撒开腿就朝着前面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