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身着宝蓝色深衣，未着璞帽，头上只系了软巾，衣服贴服于身，眉目清秀，气度雍容，正是梁璟。许是刚刚走过月桂树下，他的油纸伞沾染了金黄的花瓣，此刻正随着雨丝落下，给这大雨平添了一抹秋意。

她僵在原地，没有动，梁璟亦没有动，两人两鸟，勾勒成一幅恬静画面。

王欢如梦初醒站起了身，梁璟走了几步，将伞递到她跟前几分，蘅芜香气便自萦绕在她鼻端，梁璟问道：“你怎么在这？”

王欢指了一下殿前司的方向，幽幽一叹：“托您的福，我今日从殿前司被放出来，这不要回掖庭么？但是下了大雨，便在这躲雨了。”

这话多少带了点刺，梁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低头问道：“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王欢看着地上的燕子说：“为它们挡雨。”

梁璟落眉，将目光投向两只燕儿，似笑非笑：“为它们挡雨？你还真是有闲心。”

王欢也含着笑意：“万物有灵，都知既然为我挡雨，我为何不能为它们挡雨？”

梁璟朝前面努了努嘴：“我要去弘文馆一趟，正好顺路，我送你一程。”

王欢仰头看了一眼晦暗不明的天色，瞧着这雨一时半刻也停不了，若是在这等着，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她于是笑着点头：“那多谢都知了。”

试探性地摸了一下那燕子，燕子似乎有点累了，没有再对王欢做出什么凶恶的举动，王欢于是用手将两只燕子托起，小心放到檐下雨淋不到的地方，燕子身上湿漉漉的，王欢用尚未湿透的衣袖仔细擦了擦燕子身上的水渍，这才跟着梁璟离开此处。

雨丝绵密，落在伞上发出了“滴滴答答”的声音，两个人离得很近，梁璟身上的衡芜香气愈加清雅。

因在下雨，宫中行路的人并不多，偶尔看到两个人并立而行，只是侧目多看一眼，并未多说什么。

两个人打一把伞毕竟有点局促，王欢的右臂落在外面，顷刻被雨水打湿。梁璟看在眼中，将伞朝她挪了半分问：“那日为何在牢中救人？”

这个问题王欢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和苏瑶根本不相识，甚至她救的人都不能称之为“人”，那只不过作者写出来的角色，但王欢想，她自己如今也不过就是个角色而已，有能力帮忙还是尽量帮一帮，她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只是想到了自己，今日受伤的是她，难保明日受伤的不是我，今日我救她一回，或许明日也有人会救我。”

梁璟道了声：“看来你果真和从前不同了。”

“那是您教得好。”王欢说了句。

之前的学校，老师每次夸王欢，王欢总会客气性地回这么一句，管他教得好不好呢，先夸再说。王欢本来想恭维梁璟一句，但看着他那张不近人情的脸，脑中一片空白，什么词都夸不出来了，也不知怎么就顺出了这么一句。

梁璟侧眸看王欢，有点疑惑：“我何时教过你？”

是啊，根本就没教过......王欢想了一下，硬着头皮吟出了一句诗：“宦海名利常趋之，弗如与善筑明楼。”

这首诗是梁璟曾经写过的，薛婉很喜欢，经常吟诵，所以王欢也记得。

梁璟有点讶异：“你读过我的诗。”

“自然。”王欢笑靥如春水，“世上不可负者，唯好诗与好酒。”

在学校的时候，张易有一句名言“世上不可负者，唯美女与美酒”，王欢于是将这句话稍作改动，搬了上来。

梁璟没有再继续那个话题，而是问道：“沈娘子如何认得东宫太子？”

这话估计梁璟早就想问了，王欢也早就有了回答的话：“我曾在太子生辰之日为他跳舞，他对我一见倾心。”

梁璟转眸看沈芸，一双眸子很是严肃，沈芸被他的眼神一吓，改口道：“那个......应该对我一见倾心。”

“胡说，去年太子生辰时，你已经在囹圄中，他若真对你一见倾心，怎的一年来全然不管你？”

“他那是贵人多忘事，所以我才让您帮我提醒他一下。”王欢看着梁璟朗月般的面容，“梁都知如此俊美，没有哪家姑娘对您一见钟情么？”

梁璟没有说话，王欢似是在和梁璟说，又似是在自语：“您都有婚约了，就算有姑娘对您有好感，多半也会放在心里。”

尾音淡入风中，梁璟没说话，王欢也没说话。

“轰隆！”

一个雷声从远处炸开，声音响彻苍穹。

梁璟猛然颤了一下，握着伞的手有些不稳，那伞便朝着王欢的方向倾斜下去，王欢忙稳住伞身，转眸看去，只见梁璟面上泛白，额头上多了几滴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