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姓张，并非当今皇帝生母，却是先帝最宠爱之人。

时年先帝镇守边关，某次大败，携妻儿慌不择路逃走，当今皇帝生母虞氏死在乱军中，张氏一直保护皇帝，为此伤了身子，此后再也未能生育，先帝怕张氏寂寞，将皇帝养在她的宫里，并在张氏宗族里选了一对姐妹做养女。

皇帝登基后，封张氏做了太后，对他极为孝顺。

张易询问宫女，宫女说：“今日太后礼佛回去，路过蓬莱宫的时候忽然昏厥，如今还没醒来，现下十几个医丞都在乾元殿，皇上让您和六大王去侍疾。”

王欢第一次读到太后是在宣德八年，但张太后并未害病，也就是说，即使她现在生了病，到了明年也会好。

“这......”张易看了一眼王欢，有点犹豫。

王欢捅了他一下：“你快去啊。”

张易将手拢在王欢耳边小声说：“我还想陪你。”

王欢赶紧摆手拒绝：“别别别，你要是为了陪我耽误给太后侍疾，皇帝不得把我做成药引子，你快去，就当是为了我的性命考虑，咱俩都在宫里，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那好吧。”张易极不情愿地嘟囔了一声，他怕王欢扫兴，于是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十月初三是你的生日，到时候我给你过生日。”

“行啊行啊。”王欢轻推了他一下，“快走吧，我也要回掖庭宫了。”

“你还回掖庭宫？你以后就住在东宫吧。”

“你可消停会儿吧。你那个娘可是个厉害角色，她要是知道你藏了个姑娘在东宫，你就是把我埋了，她也能掘地三尺给我挖出来。”王欢谈叹了口气，“况且，我现在还是罪奴，我没脱奴籍之前，都是掖庭宫的宫人，我也不能在你这躲一辈子啊。”

“那好吧。”张易这才悻悻叹气，对着孟邺说，“孟校尉，劳烦你送沈芸回掖庭。”

“是。”孟邺看了一眼王欢，微微蹙眉，似是不愿，但并没有反驳，“臣领命。”

王欢躬身行礼：“多谢孟校尉。”

转眸，对着张易小声说：“给我点钱。”

张易如梦初醒，赶紧拿了个搭包，将自己房中的金银玉器都给王欢包上，王欢摆手说这些东西在掖庭用不上，她只要现银，从前的王欢抢了太多人的钱，她想帮忙弥补一下。

太子平日用不上银钱，张易搜遍全宫，只找到了三十几两银子，他想让宫里的内监再换些银钱来，王欢摸着包袱中沉甸甸的银子说：“不必了，这些银钱想来也够了。”

分别之时，张易拉着王欢的手郑重其事：“欢欢，我会尽快将你救出来，不管你从前受过多少苦，从现在开始，我与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王欢对义正言辞地张易说：“有福同享就好，我最近难太多，怕你当不来。”

宫道上。

王欢走在前面，不管走得缓或急，孟邺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斜后方。

孟邺字令归，小说中提到过两次，并不是重要角色，王欢对他唯一的印象是，太子被活活打死后，他绝食明志。后来虽被梁璟救活，却并不投靠梁璟，梁璟念他护主，放他出城，他后半生做了太子守陵人。

也就是说，他虽看去不近人情，但对太子却是实打实的忠心。

王欢清了清嗓子打破尴尬：“孟校尉，您如何判的方姑姑？”

孟邺声音一如既往沉闷闷：“赶出宫中，自谋生死。”

方姑姑被赶出了皇宫，她一心想去局司工作，如此出宫，定然是不甘，但她心肠太狠，留在掖庭宫中，对谁都不好。

两个人再次沉默，王欢又问道：“什么是发卖？”

“便是将她们卖到大户人家中做丫鬟。只是她们尚属贱籍，没有籍契，发卖之后永无自由之身，主人若觉得她们做得不好，可将她们再次发卖，亦可打伤打死。”

王欢心头“咯噔”一跳，忽然一阵凉意袭满全身，她说：“她们虽然可恶，但也不至于受到如此重的处罚，孟校尉可能帮帮她们么？”

“过几日我为他们多送些傍身钱，有了傍身细软，也不至于被太过苛责。”顿了顿，孟邺沉着声音道，“其实这样的处罚并不算重，出身卑贱的人家也是如此发卖女儿，这些女儿沦为家奴，生死全在他人手中。”

王欢一怔，停下了脚步，孟邺也适时停住了脚步。

抬头看着四方城，夕阳的余晖为重重殿宇洒下金色，王欢一时间只觉得鸡皮疙瘩爬满胳膊，这重重庙宇之下锁着吃人的封建礼教，从前她只是洗衣，对这些理解得并不透彻，如今才渐渐感受出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蹙眉看着孟邺。

孟邺用冷峻的双眼扫了一下他的面容，随即道：“沈娘子出身官宦人家，家中从前也是有婢女的，竟没听说过‘发卖’么？”

“是，我从未听过。”王欢道了声，“在我们那里，出身虽有富贵贫瘠，但无尊卑贵贱，人人生而平等，女子也好，寒门也罢，皆可通过努力改变命运。臣下尊重上位，但不必下跪行礼，子女尊重父母，并不用晨昏定省，妻子尊重丈夫，却不容三妻四妾。”

孟邺面色一沉：“三纲不振，乡野之地，果真野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