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爷爷走得急，他的性格您清楚，不想劳累人，您别难受了。”陆圆话是这么说的，但他知道爷爷想李叔，原先还在心里嘀咕过，怎么最近几年不来看爷爷了。

直到今天才知道——李叔的身体状态也不怎么好，尤其还没了条腿。

“圆哥儿！来了多住几天！把这当自己家！一会儿让你婶子给你收拾屋子！你好好休息！”李爹擦擦眼泪，当着小辈面哭成这样丢脸，连忙转移话题。

旁边坐着的妇人一直闭嘴，两只眼珠溜溜转，那些上山师傅猎户的事儿她不感兴趣，便默默听着动静没插话。

主要是刚才陆圆把李耀根搂怀里时，露出来一个大银镯子，而且看哥儿的打扮，那布料和花纹，还有那毛领子！

那毛领子是真好看啊！她们乡下人哪里戴过这个！听说只有镇上的夫人才有银子买！

刘氏这个眼馋啊！

乍然听见让自己收拾屋子，脸色登时不满起来，她儿媳妇还有一月要生，家里的活计全落在她一人身上，这要再多口嘴，她不得累死！

刚要忍不住嘴快的毛病，抬头又瞧见毛领子……

“好好好！婶子就收拾出来！可怜儿见的！这小脸冻的煞白煞白！”

刘氏心里算盘打得精明，立马换了嘴脸，装出一副慈爱模样。

一双老茧的手拍拍陆圆的手背、胳膊、肩膀，最后还是忍不住摸上毛领子……是真她娘滑溜啊！

“崴脚得养好！要不然留了病根儿！天凉了不好受！”李爹抹了把脸，“等我大儿子回来！让他领你看看！”

最后又拉着陆圆说了好久，一直到中饭时间，都没能说到李耀山身上。

李耀山在镇上心里跟长野草似的，低价卖完山货后，急忙往村里赶。哥儿没明说要去哪个李家，但他心里不踏实，说不上来，就想看看，回去看看……

寒风刺骨，他心里却燥得火热。

“大哥！咋啦？”李耀根正跟陆圆带来的两条大狗扑雪玩儿，从没看到他大哥这样风风火火过。

“家里来人了？”李耀山下一眼看见趴在堂屋前的大灰，眼皮猛地掀起，心脏狂跳起来。

明明知道屋是谁，却傻傻说了句废话。

“来了个哥哥！他说找你！”李耀根拿出陆圆给他的两根肉干，嘚瑟显摆，“大哥！你看！”

“……找我？！”李耀山低头，看到肉干那刻，不可置信问道。

“嗯嗯！”李耀根重重点头。

“拿去跟二哥和妹妹吃。”掏出陆圆早上留给他的肉干，只不过手帕没给。

“……怎么你也有？”李耀根迷茫了。

平常李耀山是不来正屋的，他们一支住在侧屋，只有逢年过节才过来。可是今天，李耀山忍不住了，哥儿是来找自己的，哪怕再不愿意踏进来，心里也想早点知道。

“爹！我回来了……”

进屋后果真看见了哥儿，李耀山的声音立马小了，他还记得在山上，哥儿听见自己说话后，模样明显吓得不行。

“回来了！圆哥儿来来！这是我大儿子！李耀山！”

陆圆在看见李耀山的那一刻，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从进门一直绷紧的情绪似乎慢慢放松了。

原本他只是不想让爷爷走了还不安生，便想着凶点就凶点，爷爷挑得总归没错，他就来看看。

可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近在眼前，大哥虽然长得凶，但是对人不凶，而且是个大大的好人，陆圆少了些局促，多了些羞赧。

“李叔，爷爷让我把打猎的铁器送给李大哥。”陆圆没敢看李耀山，

李爹先是讶异，反应过来拍着大腿连说了好几声好，脸上的痛苦被喜悦替代，拉着儿子叫出去说话。

李耀山不愿跟自家老爹走，他刚进来还没热乎呢，还没跟哥儿说上话，还没问找自己有什么事。

他不走。

“挺大个！杵那干啥！出来我有话说！”

李耀山不情不愿出来，临了像怕哥儿走了，给堂屋门关严实了。

刘氏看出来李爹有话跟李耀山说，借着说收拾屋子的由头先出去，藏起来听话。

“圆哥儿你看见了吧？他是我师傅养的孩子，你三岁时带你去看过他老人家，”说起师傅，李爹眼睛红了，“他当时就夸你好，我口头那么说一嘴，要给你和圆哥儿定娃娃亲，他说不妥，两个孩子得看眼缘，最后可能也是实在相中你了，说哪一天要是把打猎的家伙事儿送你，说明他认这个孙女婿了。”

李耀山脑子嗡地彻底懵了！他家老爹头一次跟他说这么些话！说什么了？

“跟你说话呢？听没听见？”李爹瞪李耀山一眼，他大儿子是没毛病，就是傻，抽了胳膊一巴掌。

“……爹！哥儿愿嫁我？”李耀山喉结空咽了下，听是听明白了，可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的事儿，还落他身上。

“师傅他老人家最疼圆哥儿，圆哥儿不同意他不会勉强。”李爹哪儿知道山上的事儿，顾忌着他在哥儿脸皮薄，拄着拐杖往外走，“我就不进去了，你俩自己唠唠。”

李耀山愣愣看着面前的门板，心中逐渐被巨大的狂喜填满，嘴角的弧度也一点点扯出来。

凶相的脸，此刻傻憨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