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阴沉，无月无星，只有潮湿的风混着一丝暴雨前的气息从京河北岸吹来。

吕吴大军营帐中死气沉沉，铮铮铁骨的将士们在疟疾的折磨下，虽没有哀嚎者，但却隐约可以听见营帐中因腹痛难忍而发出的阵阵低喘。

伙炊处的兵卒不知是水源出了问题，仍旧用大锅烧了热水，自己饮罢，还要忍着腹痛送往各个营帐之中，盼着将士们在饮了热水后，腹痛能够有所好转。

而将营中的吕乔父子也开始出现轻微的疟疾症状。

吕乔乃吕家军将领吕荃之子，未及不惑之年，已立赫赫战功，此次奉吕老将军之命北上，一为试探多年前屡屡谱写传奇的抚远军如今战力如何，二为带领已过束发之礼的嫡长子吕贤体验一场真正的硬仗。

吕吴两军本就擅长水战，除了吕氏父子二人，还有吕乔的小舅子吴胜手下的十五万精兵坐镇，本是胜券在握。

就当吕乔当着两军将帅提出要先发制人主动出击时，吴家军的探子来报，说是得了抚远军粮草辎重供给已断的消息。

若是贸然在敌军粮草充足时进攻，抚远军水战虽弱，但渡河之后的陆战实力却在己方之上，到时就算取胜，也是险胜，免不了恶战之后的惨重伤亡。

一番商讨之下，两军决议走稳妥之策，等到抚远军粮草耗尽之时，再挥师北上攻伐，可以将伤亡降至最低。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双方对峙之时，军营中却爆发疟疾，将士们纷纷倒下，如今还能够上阵之人不过万数。

吕乔封闭疟疾消息，犹豫之下，开始在案前奋笔疾书，向朝廷征要药草和医官。

笔墨未干，便听卒卫来报河面有火光向南岸逼近，有船只百艘，一字开列向南进发，疑是敌军趁疫突袭。

吕乔听罢，拍案而起，忽腹痛难忍，一个踉跄差些摔倒，得亏其子吕贤在侧，忙伸手搀扶住，这才稳住心神。

“父亲，点我兵马，待儿子前去打探打探。”吕贤将他搀扶至坐榻上，自荐前去探敌。

吕乔定了定神，先是将案几上向朝廷索要医官的密信折好，垂眸思忖道：“不可，船只百艘，至少也有敌军上千，定是获悉了我方军营爆发疟疾，想趁乱突袭，无需打探，立刻集结弓弩营所有还能应战的弩手，我亲自挂帅御敌。”

他随即转头看向搀扶着他的儿子，这个不过十五岁的少年乃吕家嫡孙，本想在他出师这年，带他抢一场胜仗，却不想出师不利，触了此等霉头。

吕乔喉咙动了动，咽回了即将吐出口的那声叹息，拍了拍爱子的肩吞，果决道：“自古征战向来七分靠人三分靠天，你既来了，便同我一同上阵吧。”

阴云避月，河面上吹来的夜风又湿又重，让人喘不动气，一阵闷雷滚过长空，雷声与船只朝南岸一同压制而来。

阿楚身上的龙鳞甲，被船上的火把映得通红，她立身于船首，凝望着南岸那片混沌的黑夜，手中紧攥着腰间的刀柄，朝身后的南星吩咐道：“我们冒然前去，兵卒众多，对方定会以为我军要趁夜突袭，你传令下去，在船头备盾手，以防敌军以弩手作头阵。”

京河乃北江支流，河面不过百丈，阿楚脚下的这些船只不比海上战舰，体量小且轻，三日便可造数十艘，每艘也不过能纳几十个兵卒。

她本想带兵渡河，奈何只能容纳千人，南星怕她人手不够，茫然赴之，会被敌军所控，但拗不过她救人心切，只得点了千人精锐随她渡河。

船头只需数盾，便可将整条船掩护的密不透风。

对方的弩手接连数发，都未能阻挡船只的南进。

正当吕乔命水兵下水埋伏时，北处河面船只回发数只弩箭，河滩执盾兵卒忙立盾相抵，箭矢却没有落在吕家军的护盾上，而是齐齐扎在了河滩之上。

且每只箭矢的头部还绑了一包不知是何的什物，将士上前查看，折回时脸上又惊又喜，冲吕乔来报：“是解药包！”

“小心有诈！”吕乔接过，打开油纸，迅速抖落其内的药草，却发现其内并无异样。

并在抖落之后的油纸上见一行墨字：“楚女愿以身为质，助吕家军脱困。”

吕乔大惊，不顾身边将士阻拦，只身冲到河滩，又捡起几只箭矢，极快的打开了那一个个的油纸包，将草药扑弹干净后，借身边将士的火把查看字迹。

果然，每一包的油纸内侧都写了这句话。

“楚女……”吕乔沉吟道，忆想片刻后，折返至弩营统领前，令其只需戒备，无需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