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场哨声响起。
卡洛斯才像终于卸下了全身的力气,微微曲了膝盖,手撑着腿,尽力平稳地控制着呼吸。
脚下的草皮绿得发亮、刺眼。
在比赛的这整整九十分钟里,这片绿茵并没有和卡洛斯更加亲近一些。
这个点的太阳正盛,从球场顶侵入的阳光照亮了一半的草皮。
这是人们常说的“阴阳场”。
卡洛斯身在暗处,几乎一伸手就能触到上浮着灰尘的那片光亮。
奔跑时还没有任何感觉,直到现在,脚上传来的不适感这才慢慢地涌上来。卡洛斯回想了一下,应该是摆脱利兹联后卫时那个急转,磨到了脚趾。
卡洛斯把头发往后撩了撩。又经过了一个半场的奔跑,落下的汗水进了眼睛,模糊一片。
他伸手把球鞋拽了下来。
低头仔细确认了一下,球袜脚尖的位置颜色更深,应该是指甲处有些渗血。
——幸好这是黑色的球袜,没人会看到。
“卡洛斯。”
远处,刚和霍兰说完话的施密特朝卡洛斯招了招手,示意他快一点。
毕竟回莱斯特的路有些远。
卡洛斯抬头看了施密特一眼,思考了一下。为了不让这个劳心的队长说些什么,卡洛斯干脆把另一只鞋也脱了,拎着两只球鞋,往球员通道那边走。
获胜方球员照例在球场边接受采访,霍兰和米歇尔无疑是今晚赛场上最耀眼的人。
卡洛斯没往那边看,哪怕是一眼。
刚才在球场上问霍兰的那个问题,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等卡洛斯到了客场更衣室里,其他球员基本上都已经去淋浴了。
只有福德和施密特站着说话,各自脸色都不怎么好。
看到卡洛斯走近,向来脾气好的施密特却皱着眉头,生生止住了话语。
卡洛斯虽然心里有疑惑,但是还是在福德面前站定,开口:“接下来的比赛,我不会再上场。”
那双还没能与自己适应的球鞋仍悬在手里,卡洛斯的表情非常冷漠,但也坚定。
听了他的话,福德的脸色并无变化。
倒是施密特,手里抓着的手套攥得更紧,一脸不解:“你说什么?——为什么?”
接着,施密特又像突然想到些什么一样,转而对福德发问:“你对他说了什么?”
语气完全称不上尊敬,甚至隐隐地含着愤怒。
此时看到比自己更加激动的施密特,卡洛斯倒是有些惊讶。
“你想多了,施密特。”福德淡淡地开口,脸上的神色让施密特感到陌生。
“有多少人在17岁就能成为首发球员呢?卡洛斯已经获得过了机会。”
卡洛斯像是觉得福德不可理喻一样地笑了出来。收起了神色后,声音却陡然变冷:“看见你让我感觉恶心。”
他撞开福德,走回自己的位置。
打开柜子,卡洛斯随手把放在柜子上的那双断了钉的球鞋扔在地上。
又狠狠踹到了福德的脚边。
莱斯特的天是越来越冷了。
余奕就像每一个初到英国的人一样,瞠目结舌地看着在十度的阴雨天里光着腿、不打伞到处晃悠的人。另一种含义上的“民风彪悍”。
唯一能让余奕感觉自己不那么像个异类的,只有亲爱的林老师。
今天的林简单地在外面套了一件毛衣,穿了牛仔裤,像是所有这个校园里年轻的学生那样。
大概是因为腿长的缘故,明明挺长的裤子也在林坐下时变成了九分裤,堪堪露出了一小节脚踝。
自己的这位老师最近似乎爱上了足球。
单细胞的余奕完全没去想林渊开始看球的契机,只是感叹:啊,都二十五岁了才体会到足球的魅力,林老师以前的人生——好可悲。更何况这里还是英国啊!多少球迷们的梦想之地!
“碰巧”在办公室里的余奕看见林渊把车钥匙揣进兜里。
(林渊:嗯,当然不是碰巧,他每天闲着没事就在这里转)
“老师你又看球去啊?”余奕咋舌。
“有事?”林渊问,想着今天似乎要把笔记本电脑带回家。
余奕:“带上我一起呗。”
林渊瞥了他一眼。
“你不是对‘这种’级别的联赛不感兴趣吗?”他特地在“这种”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余奕“嘿嘿”一笑:“这不周五了吗,我没事干。看个球,还能顺便和老师交流交流感情。”
林渊没理他,把电脑拿起来,推门往外走:“走,给你两分钟。”
余奕还站在原地愣了一会,想这是什么意思,然后猛地想起来自己的颜料什么的还放在教室里。
“这里到教室十分钟都有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