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旭修进餐厅的时候，便发现今天格外不寻常。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时间，揉了揉眼睛，睁大了又看了墙上挂的钟，再看了看餐桌前的两个人。

姐姐在摇头摆尾地对早餐挑三拣四，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口中不停念叨着明天要吃的东西，姐夫像陪个纯粹的陪客，面带宠溺地偶尔点点头。

佟旭修站在楼梯愣了一会，默默笑了，他知道许多事情又回去了。

魏奉山先看见他，佟旭修局促地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微微红了脸，低声道：“姐夫。”他这几天，像个哑巴一样，避免称呼他，他自然是喜欢这个姐夫的，但……直到现在，他才有了一点安稳的感觉。

“嗯。”

佟明媚分出一点目光给他，撇嘴，这小大人心里总算踏实了吧。

佟明媚本来是有话要对姐姐说的，但现在这场景，他又觉得对姐夫说更好，他想了想，开口道：“我想回学校念书。”

佟明媚诧异：“你身体好了？”

佟旭修转头朝向她：“姐姐，这几天都没有再犯那个毛病。”

“要不要再休养几天吧，也没几天课了，马上学校也放假了，别费这个事了。”

“那点小碍不妨什么事的。”佟旭修将目光又转向魏奉山，“我想抓紧这几天，将这段时间落下来的补上。”

魏奉山垂着眼，在佟明媚的手心里画画点点，佟明媚最近观察他，他的眼睫长得过分，当它们垂下来的时候，没有人可以通过他的双眼看到他在想什么。

“听你姐姐的。”

佟明媚慢条斯理地吃下一口蒸饺，她好笑道：“我可不想管你。你要去便去吧。”

佟旭修点点头道：“好。”

*

下午的时候，魏奉山又派人来接佟旭修，说是最后再去做一次针灸。佟旭修到了地方才发现，姐夫居然也在那等着。之前只有第一次来的时候，魏奉山抽空陪着他一道，之后一直都是他一个人。远远地看到男人的身影，佟旭修的高兴写在了脸上。

魏奉山道：“你去罢。我一会跟你一块回去。”

佟旭修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这是一间中医小诊所，是几个做了大半辈子的老中医一块支起来的招牌，算不上什么医院，但因几位大夫年龄、资历摆在那里，看中医的还属这里最热。魏奉山看佟旭修进了针灸的屋子，便踱步到另一间屋子门口等着。

不一会，便有位胡子花白的老人勾着腰走过来。

这是沪城的妇科圣手，七十五岁的老大夫精神依然矍铄，才看诊回来，他本人刻苦钻营中医医术，没有心思用在看报识人那些上，自然不认得魏奉山。

魏奉山如一个寻常病人一样，对他十分有礼，为着今天的事私密，他甚至没有带人随行，只身跟着老大夫进了诊室。

老大夫不光是妇科圣手，还是男科圣手，这种男人独身来找他的，多半是一件事，他看了一眼魏奉山，眼底有乌青，多半问题出在这上面。重欲多欲，自然不得行的。他一言不发，抽出便笺来就要提笔写字，有几味药是一定要用的，先写上，再给他细细号一号，旁的剂量加减再说。

才要落笔，魏奉山拧着眉头便问：“老先生，我是想求一张良方。”

老大夫道：“这不在给你写么？万事不能急，急了就不行。”

“……我想求的是女人用来避子的凉药。”

老大夫的笔尖劈叉，在之上落下一团墨印，年纪大了，耳朵听人说话不甚清晰，他问：“什么？”

魏奉山又重复了一遍 。

*

佟旭修针灸完，只觉神清气爽，恨不得能马上回到学校埋头苦读。

魏奉山果然在屋外等着他。两人来的时候，一个从家里出发，一个从商会出发，出了诊所，还是要上两辆车，只是在佟旭修还没拉开车门的时候，魏奉山忽然出声叫住他。

“小修。”

佟旭修回头，听姐夫道：“到老乡斋去一趟，给你姐姐买两块沙琪玛。”

他显示一愣，继而笑道：“嗯！”

老香斋那地方离着他们的宅子有些远，姐姐应该很久没有吃过了，天虽然冷，但对他来说也没任何不便，只不过嘱咐司机多绕一段路罢了。佟旭修坐在汽车后座望着外面呵气成霜的行人时，也不禁生出了两分感慨。

佟旭修走远了，魏奉山才吩咐司机出发，回了宅子。一进家门，他便交代下人熬药，这回新挑的都是可靠的，一来忠心，而来绝不多问、多看，出了做好分内事，一概不管，揭过包得齐整的中药就往厨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