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密信来得不是时候,又或说是,实在太赶巧了。
只有一只瘦弱的飞鸽,腿上缠着红绳与纸。
安帝的心思一如既往地难猜。
他们押下了所有活着的北磐人,命人严加看管,尤其是他们的首领,极有可能下一刻就会觉得不堪受辱而选择自尽,于是,看着他的人是李同光和朱殷。
夜一过,第二日就会启程回安都。
城中热闹,正在为今日的胜利大摆宴席。
酒盏交错间,谈笑声不绝。
与衙门里的地牢截然相反。
地牢阴湿、昏暗,俘虏的脸上尽是死气沉沉。
他走进牢内时,朱殷说他们滴水未进。
充满野性的民族,在山之外驭马驰骋,自有傲气,又如何受得了这般屈辱。
他们的首领被高高挂起,双手捆绑于梁柱之上,半吊着一口气。
余下三十来人,皆是如此。
他单独见了那首领。
那是一双孤狼的眼睛,不甘、狠戾,企图在气势上压他一等。
他们被发现时,正计划着对阳城附近的另一个郡县发起进攻,而这个甬道,则是他们从北磐进入到安国地界的途径。
可洞的尽头,不是北磐。
而是天门关。
此事禀报回去,立刻轰动了三国。
千人之军,竟看管不住这些如同老鼠一般的北磐贼人!让他们寻得了漏洞,从遥远的北磐而来,对安居乐业的百姓拳脚交加、放火劫财。
一盆冷水泼在了这人的脸上。
他领着一千北磐人。
冰凉的污水从头顶渐渐蔓延至双眼,感受到异物的侵入,他挣扎着手上的绳索,呲着牙忿忿低吼。
“你们中原人!卑鄙!”
实际上,李同光没有提前审问他的权利。
他不过是一小小的骑尉,面对这样大的国事和如此可恨的北磐人,他们做着威逼三国安全之事,按理来说,应该是将军、都尉,甚至是由君主亲自来审。
骑尉大人,赢了这场战,那么他该做的就只剩下将人安全押回安都。
可他偏不墨守成规。
“你们是买通了哪国的军队才进来的?”
那人哼一声,愤怒别过头。
李同光倒也不恼,还继续问:“是安国吗?”
他哼哧着的呼吸忽然由加重而变得平缓,甚至是停滞了一瞬。
许是后知后觉才发现刚刚自己的破绽有点多,他转头看向安国的骑尉,一脸不屑:“不、是。”
李同光勾勾嘴角:“嗯,那就是了。”
那人的眼瞪着他,凶狠得像是要扑过来把他撕裂扯碎,“我都说了不……”
“我们的皇帝与你们是有什么交易吗?”
李同光把他的话打断。
他的神情逐渐从不耐烦转变成不可置信,“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同光点点头,笑说:“我也不知道我在问什么。”
朱殷在牢外等着他。
他出来时神色比方才要释然得多,似乎是在进去的这段时间里终于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
他淡定地接过朱殷递来的披风,问:“我若让你去查驻守在天门关外的安国军队里哪个是陛下最信任的,你能办到吗?”
朱殷先是一惊,然后再是后知后觉地低头称是,“只要是大人所托,下官定竭力办到。”
李同光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目光不自觉被今夜的月色吸引。
烟雾腾腾,飘荡在空中。
与朦胧的云很像,却也不是云。
烟尚可拨开,云雾却难。
而他想知道的真相却又恰恰隐于这云雾之后。
该用剑直面,还是,静候其变呢。
眸中的光凝成了霜雪,两颊不知是因才饮了酒还是因为太冻了而有些微红。
他企图揽月入怀求一稳梦,想借着这如水的月色从压抑的情绪中得到一丝舒缓。
何来的压抑。
李同光觉得,一国之君竟可以为了一己私欲而放弃百姓社稷。
其实他根本不会怀疑安帝的。
只是那一句话,“难辨真假”,既透露出威严、又夹杂着胁迫,是在暗暗对他说,不用再往下查下去了,尽早回来吧。
可安帝精明,不会暴露自己的。
但这封信却恰恰好被他所发现了异样,除非……他们之间确实有不可见人的交易存在。安帝一时急切,这才说了胡话。
而且,如今他们立了战功,安帝的脸色会是如何的?
是赞赏于奋战前线的安国士兵与黎民,还是想说他们不听命令、贸然行动?
发生了这样的事,安国在三国之间的处境又会是如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