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应杀招尚可寻迹,这风声最是难防,入夜,秦斯然遇刺的消息插了翅,跃出公主府朱漆大门直往皇宫掠去。
刘品安低眉顺眼地立在龙案旁,秦驷暴怒之余气得胸膛起伏不定,他抬起手,龙袍的宽袖扫过搁在手侧着了墨的狼毫,轻微地一阵声响,狼毫落地还打了几个滚。
秦驷虚指着外头,手指应和他的心绪一起颤着:“你说他,你说他……”
听了声响刘品安收了那副眼观鼻鼻观心的姿态,伸手落在秦驷背上,给他顺气:“皇上,切莫上火,气极攻心啊!”
秦驷一双龙目不怒自威,骂道:“你个老奴才知道什么?”
刘品安闻言识趣地朝自己那张老皮上来了几耳光:“瞧奴才这嘴,瞧奴才这嘴……”
刘品安偷摸打量着秦驷的脸色,见已有缓和,问道:“皇上,这事也不一定是太子殿下……”
才说一半,就听秦驷一声冷哼,便不敢言语。
“今日是何日子,你忘了?”
刘品安面露茫色,接着恍然,闭上嘴心里有情绪酿动。
“当年斯然,斯亘母妃的事,你也知道,这两孩子心里有疙瘩,斯然出宫立府后,每年今日都会悄悄跑去宝雄寺为其母妃诵经,凭吊岳儿,当年出事后没人再问,没人再提,知道斯然有这习惯的人,少之又少,来回不过恩怨牵扯最深的几人。”
秦驷阴着脸,想到长安之行,愧疚之意焚灼其心:“去,召秦斯浩。”
刘品安听他唤太子名字心下一惊,急忙应下,出了殿让内官去东宫召太子。
“儿臣参见父皇!”
秦斯浩屈膝贴地,久久不闻其声,心头疑虑。
“抬起头来。”
秦斯浩抖着宽袖抬起头,生的那双三白眼少有的敛去厉色,他只觉眼前一花,额头渗出血来,砚台里磨好墨撒了一地,刘品安登时屏住呼吸,深怕惊扰到任由怒意驱使的秦驷。
“手足相残,好啊,秦斯浩,手足相残,朕便只教会你这些东西?”秦驷冷笑着,话语沉而低闷,又如林虎的啸声。
秦斯浩双目瞠圆,惑道:“儿臣不知父皇在说什么。”
秦驷怒极反笑,嗤笑几声,面上显露出失望之色,瞧得秦斯浩一阵心惊。秦驷起身,越过秦斯浩,面无波澜地道:“那便等你知道了,再起来。”
刘品安疾步跟住秦驷,听他吩咐回寝殿,才高呼知会外头候着的内官侍女。
长公主府似被阴云罩着,搅的府内上上下下心神不宁,各个笑容难见,面如秋后黄桑叶。
梅左枯坐了一夜,秦斯然仍不见醒,青叶见她木木樗樗,心下不忍,反倒劝慰道:“驸马爷,公主定会醒的,您都一夜没合眼了,快去歇歇,这里青叶守着。”
梅左疲乏地摇头,攥紧秦斯然的手,不答话。青叶劝不住,苦着脸叹气成了唯一能做的事。
殿外环佩作响,步子踩在侍女声声问安上。
秦西楼扫了眼跟在她身后的谢鸣望,转身提起指尖止住谢鸣望:“你就在殿外等着。”
谢鸣望脸色几度变幻,不舍地探眼望向近在咫尺的殿门,只能应下。
秦西楼刚踏进寝殿,就听里头传来惊呼,脚下提速,往里走,瞧见里头的景象顿时卸下心头重担。
梅左坐到榻边小心翼翼扶起秦斯然,下颌温柔地蹭了蹭秦斯然光洁的额头,听她弱了声气唤着:“阿左?”
梅左接过青叶递来的水:“斯然,喝水。”
秦西楼见梅左将秦斯然扶着躺下,那感觉奇怪,像是对待易碎的瓷器,连指尖多用点力都不舍得,秦西楼想到殿外等消息的谢鸣望,眉目幽幽。
梅左哄她歇着,转头时看到秦西楼有些怔忪,她未曾听到响动。
“奴才参见五公主。”青叶忙行了礼。
待秦西楼摆手才起身朝梅左道:“驸马爷,青叶去看药房有无煎好的药。”
符大夫说秦斯然晚些便能醒,却总不见醒,开的药方子,从昨晚便熬了又倒,倒了又熬。
梅左目光闪烁,对上秦西楼的眼眸,启唇道:“青叶,我同你一起去。”
她松开秦斯然的手起身,秦斯然下意识抬手,只触到梅左冰凉的指尖,就见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秦西楼听着声音走远,垂眸看向目光迷茫的秦斯然,轻叹一声开口道:“会生气的吧?”
秦斯然闻言闭上双眸,绷直苍白的唇,不答,许久才道:“他们做的不错,这剑刺得极好,你赏些钱两。”
素来清冷若雪谷清风的嗓音沾了暖色,听来确实是满意至极,梅左无声无息地站在屏风后,脸色黑沉如水。
梅左鬼魅似地毫无响动出了寝殿,看到那道雄岸的背影一声不发,谢鸣望听了声,匆忙回首,两人目光一刹交汇到一处。
谢鸣望沉声问:“然儿,可还好?”
梅左微抬下颌,面无表情地审视了番谢鸣望:“然儿?甚好。”
谢鸣望瞧着她疲乏的脸镶了双会射冷箭的眸子,与前两次照面时的宽和温煦不同,像极了缠在青竹上高傲的蛇。
梅左低声吩咐身侧的侍女:“青叶来了,与她说一声我且出门一趟,让她好生照看长公主。”
侍女应了声,她便迈开步子,风似地飘过谢鸣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