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休息室后,门在身后关上。
见庄易笙面沉如水,浑身都是杀气,刚刚还喜滋滋嗑CP的小王不由大惊失色,小声劝道:“笙哥,咱忍了!忍了!人家是当红影帝,要流量有流量,要咖位有咖位,咱惹不起,算了吧。”
庄易笙怒从心起,冷嗤道:“我稀罕他的东西?”
小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稀罕,必须不能稀罕!”
“我缺这几百万?”
“不缺,您特有钱!”
“我稀罕当他粉丝?稀罕这粉籍?”
“人设需要,人设需要。”
庄易笙内心的怒火熊熊燃烧,“我必须给他点颜色看看。”
小王迟疑道:“要不,咱还是忍忍……”
“不忍了。”
庄易笙当场就给赵蔓打电话,“我家有一条奇楠沉香手串,你让新助理给我捎来。”
“你就连盒给,说是生活用品就行。”
“反正我有用。”
小王:“……”
???
之后的几天,天气渐渐放晴。
就走廊上这场戏,按照胡导的要求,又拍了好些条。
胡导也不给要求,甚至不给台词,就布个景让庄易笙自己演。
一开始,庄易笙还有些不自在,但在一条又一条拍摄中,他逐渐放松下来。
镜头之下,当演员不能成为别人时,就只能成为他们自己。
他的演绎也越来越得心应手,或者说,不是演绎,而是,借李阳春的壳展示曾经部分的他自己。
最新的一场戏中,又是庄易笙和席慕渔的对手戏。
胡导给的剧本,仅有一张字条,两行字。
【对谈。
表达你对江湖的向往。】
至于席慕渔,他连字条都没有,像是一位武林高手,已不要武功秘籍。他的招式、他的功夫,皆由他自己创造。
庄易笙没有别的人物作参考,也没有文字人设作参考,甚至没有剧本作参考。
没有人告诉他李阳春是什么样,他需要自己去创作,如席慕渔所言,他只能剖析他自己,试图从过往的经历中汲取一点什么。
曾经,庄易笙去探望朋友,蹭过一个讲座。
主讲人是一位哲学家,在台上谈笑自若。
“……我们大部分人都要面临这样一个问题:在我们的青少年时期,鲜少有人会认为自己是一个垃圾、甚至是一个平凡人。
我们会对未来充满期许,会追求与中不同,认为自己将来必定不平凡,会成为大人物。哪怕是街头的不良少年,都可能认为自己会成为最拉风的古惑仔。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你总会发现,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不平凡的永远只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是平凡人。
重要的是,我们怎么面对自己的平凡,怎么面对自己暂时成不了大人物的心理落差。
假如,你无法成为自己期许的大人物,你发现自己的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尽头,你的理想可能永远无法实现,你只是庸常众生中的一个,你该怎么认同自己的价值?”
当时,听讲座的庄易笙意气风发。
娱乐圈那么光鲜热闹以至于那么多人往里钻,明星那么耀眼万众都在追捧,艺术那么美丽深刻令人称颂永垂不朽……
那都是他志在必得的。
席慕渔可以一炮而红,可以是艺术的载体,也可以是商业的标杆,为什么他不可以?
他绝不以为自己会平庸。
正如此时的李阳春。
他是温文尔雅、清俊贵气的锦衣公子,同席慕渔一同站在开得正盛的牡丹前,手摇折扇,负手而立,唇边是文雅秀气的微笑,眼中是明亮的憧憬。
就连台词,都是他参考过往看过的早期古装剧,根据戏曲演员的念白风格设计的,不紧不慢,字正腔圆,颇有文人雅士之风,又暗含少年的天真与期待。
“我想做一个侠客。”
席慕渔负剑而立,一身素衣难掩落拓风流,潇洒临风,周身有一种吸引人的、矛盾的气质。
满面风霜的俊容之上,神色不曾改变分毫,眸中却有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包容与凝定。
他问:“为什么?”
庄易笙便摇扇,意气风发地念道: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当朝揖高义,举世称英雄。”
“三尺青锋怀天下,一骑白马开吴疆。”
席慕渔若有所思,面上却是淡然一笑:“少年人自然喜欢这些。”
李阳春看不懂他,不明白他的神情代表什么,只觉得他神秘,有一种他参不透的厚重,约莫就是大侠风范。
他便越发起了兴致,侃侃而谈:“我喜欢侠客的江湖侠气,身怀绝技,行遍天下,快意恩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只略想一想,便觉无限爽快。”
“况且,如今奸臣当道,贪官横行,民不聊生。我若是侠客,就宰了那些虚伪的狗官,再劫了那些为富不仁的混蛋救济穷人,岂不快哉?”
因说了混蛋这样的粗话,他年轻稚嫩的面庞微微泛红,是独属于少年人的青涩与薄面皮。
席慕渔轻笑一声,道:“李少爷好志气。”
见对方被他随口一句夸臊得耳朵都红透了,便不再说话,解开腰间的一只葫芦,拔塞“咕咚咕咚”喝了几口酒,眼眸微阖,清声唱到:“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潇潇……”
他顿了顿,望着天边的斜飞燕,“流光容易把人抛。”
两个人,在显示器中,在其他工作人员的围观之下,身上俱有一种引人入胜的魔力。像是一个人少年时代同青年时代的对照。
一个尚未经过风吹雨打,一个因世事飘摇而有些悲凉之叹。
李阳春是贵公子。
雁南飞是有名的侠客。
雁南飞之于李阳春,诚如粉装黑之前的席慕渔之于庄易笙。
此刻的李阳春看不懂雁南飞,正如当初的庄易笙只看得见席慕渔的光鲜亮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