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踏入清凌凌的夜。
其实,在注意到他手里拎着两壶酒的时候,莫云乐心中就有猜测,直到跟着赵锦城走到北山脚下,这种猜测得到了印证。
赵锦城把酒壶摆在一块墓碑前。碑上沾了薄薄一层尘土,四周却很干净,没有杂草,可以看出有打扫的痕迹。酒壶打开,浓郁的酒香味飘出来,他往后瞟了一眼,有些好笑地招呼道:“还跟着呢?出来喝点吧?”
“......”莫云乐走上前接过酒壶,看赵锦城往碑前倒了半壶酒,自己也有样学!样将酒壶倾斜。酒液接触到地面,很快渗下去。
她能喝酒,但是不喜欢喝酒之后理智出走的感觉,所以总不会喝多。感觉倒得只剩个瓶底了,莫云乐才把酒壶扶正。
赵锦城眉眼一弯:“老刘都要喝多了。”
“百载难逢的喜事,他指定也想多喝些庆祝庆祝。”莫云乐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散尽的热意,眼神已经冷静下来。她抿了口酒,酒精的味道在口腔里横冲直撞,让她忍不住微微拧眉。
“有道理。”赵锦城点头,仰头灌下一大口,“如果老刘还在,那今夜伙房里怕是连一滴酒都拿不出来了。”
“酒量挺大。”又是一口,莫云乐就着喝酒的动作,仰头看天。
今晚的星星格外亮,四周是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凉风习习,轻易能抚平人心头的燥热。恍惚间,莫云乐有种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感觉。
没人舍得出声打扰如此玄妙的氛围。两人各自找了块干净地坐下,一口一口喝酒。
时间,在其中悄然流逝。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步履凌乱,隐隐能听到有人在说话,但听不真切。
莫云乐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她和赵锦城对视一眼,拉着他闪身躲进一块墓碑后。这是座合葬墓,碑上为了能刻下共同葬在此处的近二百人,修得足够大,大到藏下他们两个绰绰有余。
莫云乐小心从碑后探出头,看见一个歪歪扭扭、走路深一脚浅一脚的身影。她深吸一口气,握住腰侧挂着的匕首。
直到那人左脚拌右脚,扑倒在一座碑前,露出脸来——是张秀。
张秀应当喝多了。他抬起头,整张脸怼到碑前,确认了半天似乎发现眼前的不是他要找的,又跌跌撞撞爬起来去摸索下一座。
赵锦城深感疑惑,“他这是在做什么?大半夜看着还怪吓人。”
“……”莫云乐默默地将视线顺着张秀摸索的方向投过去,“或许……他和你想到一起去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两人都没有想从藏身的墓碑后现身的意思,静静地看着张秀一个一个墓碑盯过去。
莫云乐啧声道:“若是季怀在此处,见着张秀这幅样子,这可就成他一辈子的笑话了。”
赵锦城跟她从同一边探出头看张秀的糗样:“咱俩在这也差不多了。”
或许是他今晚喝了酒,头脑比平日要跳脱些,倒是有几分从前的影子。两个人凑在一边。为了给他让位置,莫云乐又往下蹲了蹲。
张秀终于找到他要找的那块墓碑,果然,就是刘德虎的。莫云乐向斜上方瞟了赵锦城一眼,再转头时。
张秀因为醉酒不清醒,根本就没发觉碑前的土壤是湿的,直接跪了上去,抱着刘德虎的碑放声痛哭。
一边哭着,一边还没忘解下腰间的酒壶给他倒酒。此起彼伏的哭声响过一轮又一轮。
赵锦城:“……”
“挺稀奇,哭得这么惨”
“……我们真的要就这么躲着?”见张秀哭得惨烈,莫云乐一半好笑还有点不忍。
“还是躲着吧。”赵锦城条件反射性地想拍拍她的肩膀。然而他的手就在要碰到时,顿了顿,又收回来背在身后,“如果我们出去,他第二日酒醒知道了,怕是会懊悔得想撞墙。”
“……也有道理。”为了张秀的自尊心,莫云乐已经伸出一步的脚又收了回来。赵锦城也跟着后退一步,同她始终保持两拳距离。
此时,张秀的泪已经流了满面,凉风一吹,冷得他一个激灵,酒意散了些。
哭声戛然而止,因为痛哭而有些狰狞扭曲的表情也僵在脸上。他紧紧闭上嘴,第一时间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才站起身,手忙脚乱整理好散开的衣裳,摸了摸鼻子,略僵硬地咧开嘴:“哈哈。”
泪还留在脸上,又哭又笑地,颇为滑稽。
莫云乐没忍住,眼睛一弯。
但张秀却是再也呆不下去了,匆匆和刘德虎道别,转身就逃,速度快得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确定人走远,莫云乐刚要活动活动自己蹲麻的腿脚,从地上站起来,就见又有一人走来,目的还是刘德虎的墓碑。
能看出这人是位女子,十一二岁的样子,穿着麻布衣也掩盖不了其亭亭玉立的身姿。
莫云乐起到一半的身体又蹲下去。
赵锦城笑了:“这又是谁?一批又一批的,给老刘的墓碑当市集赶呢?”
莫云乐眯起眼细细打量,半晌惊奇道:“这是刘德虎的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