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吗……在遥远的意识之海尽头，有一颗叫做地球的行星，那里是我们的故乡。”

“你会在那里等我吗？”

“当然了，只要穿过意识之海，我们就能在地球重逢。我和你约好了，就在那里等你。”

“可是，我独自一人，漂泊在没有你的漫长旅途中，会感到孤独和畏惧。”

“不用怕，虽然世界在我眼中一直都是那样昏暗无光，但我相信只要有你在，即便是黑夜也会变得美好。你是万千世界中独一无二的那轮皓月，乐潺。”

……

阳光穿过鳞次栉比的摩天大厦，成群的白鸽与投放广告的无人飞艇并肩穿过钢铁铸造的城市森林。

乐潺从街心公园的长椅上醒来，摸了摸脸上还未干涸的泪痕。

记不清是第几次为了这个毫无来由的梦境而流泪，他已经困扰了三个多月。

梦中的温柔声音变得遥远，立下的约定也早已模糊不清。

他没有十七岁前的任何记忆。

从昏迷中醒来后，他一直待在社会抚养机构，直至有人匿名赞助了他一笔进入E区大学城的助学金。

便携终端提示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几行小字突兀地闯进了视线：

尊敬的住户，您的电费余额不足，家用智能洗衣机已停止运作。

乐潺抱着脑袋发出了一声细不可闻的苦闷嘶吼。

星历2100年，蓝星联邦，E区大学城。

这段发生在宇宙某个角落、某条时间线上的夏日午后插曲，或将成为改变世界的前奏。

但彼时的伟大“奏者”本人正在为晚上能不能买到便利店的临期打折面包而发愁。

在科技水平先进、人均寿命120岁的蓝星联邦，作为全球顶尖的科技教育一体化中心，E区可谓是闪耀着财富与智慧光辉的人类文明“金字塔”。

在这里，天上掉块砖就能随机砸死一名坐着加长款限量豪车的富翁，然而有的人看起来活着，却好像只是在这逼仄的牢笼中无力地喘着气而已。

E区大学城内，乐潺躲过无处不在的摄像头，摸进了宿舍区洗衣房，将一大包衣服倒进了免费自助烘洗一体机内。

野猫在阳光下眯着眼打盹，乐潺蹲在轰鸣的机器旁偷偷地盯着它看了半晌，忽然有些厌恶做贼心虚的自己。

每月8万联币的住宿费对这里的大部分学子来说不过是几顿自助餐的水平，但对于拍摄十张新闻照片却只有100联币酬劳的乐潺来说，毫无疑问是天价。

周围空无一人，只剩下烘洗机嗡嗡地运作着。

乐潺蜷缩在角落里，仔细翻阅着相机内的照片，丝毫未能注意到进来的人影。

“这不是我们的乐大记者吗？又在蹲墙角偷拍什么重大新闻呢？”

穿着飞行学院制服的金发男子站在门口，将照进来的阳光挡了个结实。

他上下打量乐潺，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惹眼的金发让乐潺迅速回忆起了某段痛苦经历。

自从他当场拒绝了这位“二世祖”的幼稚交往要求，麻烦事就从来没少过。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乐潺将相机收进背包，起身往门口走去。

男子忽然拉住了他的背包肩带，将他提溜了回来。

“还在用老式相机拍新闻废片呢？现在AI生成画像这么发达，看客们根本分不清真假，你追求真相又有什么意义？”

“别碰！”

乐潺抬手拍开马克的手掌，不料对方灵活地转了个身，将他的包从肩上抽走了。

这轻挑而带有攻击性的动作一下子激怒了乐潺，他握紧了拳头。

“表情不错。”金发男子得意地笑着掏出便携终端，“我要把你的录像发到网上去曝光，你这偷用学校公共资源的乡巴佬！E区大学城怎么会收容你这种从社会抚养机构逃出来的老鼠！”

乐潺不由得拧了下眉。

得不到就摧毁，是卑劣者横行无忌的惯用伎俩。

语言的诋毁早已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他已经形成“攻击免疫”。

“马克？你在干什么！”

威严的女声自门口响起。

乐潺看向身后，正午的阳光笼罩在助教李梓兰的头顶，“正道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李老师好，我们正在玩游戏呢。乐潺，是吧？”

马克将乐潺的背包高高举起，忽地松开手，嘴里连叫着“哎哟哎哟”。

包里传来的清脆响亮的撞击声让乐潺呼吸一窒。

马克半眯着眼睛，表情微妙地斜睨着掉在地上的背包，“不过就是几千联币的烂货而已。”

“马克！你别欺人太甚！”李梓兰怒斥道，“明天一早我要看到你的检讨！”

“我尽量吧……”马克甩了甩手，带着满不在乎的轻笑离开了洗衣房。

乐潺一言不发地拾起地上的背包，掏出相机检查了一番。

还好只是镜头盖裂了条缝，用胶带粘上还能用。

买相机的钱是他打工四个学期才攒出来的。

夺人饭碗不共戴天，吃饭的“家当”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非得吊死在马克的学院门口不可。

李梓兰半蹲下来，替他把掉落在一旁的几枚硬币捡起来还给他。

烘洗机响起愉快的乐曲声，宣告作业结束，打破了苍白的沉寂。

“这回你没对他动手，算这小子走运。”李梓兰轻松地笑着，阳光将她的脸颊照得微微泛红。

“说正事，乐同学，有份兼职工作，你接不接？”

乐潺将身上的旧制服换下来，塞进书包，又将洗好的崭新制服套在了身上。

“不好意思，暂时接不了，我还要去便利店打工。”

“乐同学，别总是那么快拒绝别人。”

李梓兰目光矍铄，一手撑在烘洗机盖上，另一手举至乐潺面前，手腕上的智能手表投射出一道光屏。

“最近的新闻你应该看到了吧？这几天联邦各区到处都在举办活动，庆祝即将到来的和平仪式。”

群星帝国与蓝星联邦宣布正式停战，双方将在和平仪式上签订合作协议。最近外界铺天盖地都是这样的说法。

乐潺对这条本该让人心情激动的消息并无多大兴趣。

战争与和平，这个伟大而古老的命题对他这种无人在意的炮灰路人来说还是太遥远了。

“A区将举办一场高校赛艇活动，我们E区大学城也将应邀参赛，你有没有兴趣……”

“老师，我不会游泳。”乐潺坦诚道。

赛艇就更别提了，这是有钱人玩的竞技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