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一年级的班级在底层第一间教室，报名的家长已经聚在教室门口。

“来家长都到教室里面找位置坐个去！”

张老师用方言喊完又用普通话跟沈楠说:“小沈老师，有的家长可能不会写字，你在前排找个位置坐下来，帮忙填一下表。”

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黑笔递给沈楠，走上讲台。

沈楠坐在前排斜眼偷偷观察来报名的学生家长，都是头发花白的老人，有的戴着草帽，穿着胶鞋，鞋子上沾满泥巴，像是刚从田里劳作回来，匆匆赶到学校，有的衣服上还打了好几块补丁。

报名并不顺利，老人家不了解报名流程，材料没带齐的、年龄不够的、没接种疫苗的、甚至是孩子没有户口的，比比皆是。

家长把资料交给张老师，领过表去填，不识字的大爷大妈围在沈楠桌前，沈楠接过一人手中的户口本填写报名表。

“阿姨，孩子父母手机号码是多少啊？”

“啊？什么码？”

“手机号码！要学生爸妈的！”

“哦！老师你等一下啊！”

阿姨拉开手拎包拉链，从里面掏出扎紧的粉色塑料袋解开，叮叮当当好一阵，掏出四四方方的老年机。

无机质的声音响彻教室，“电话本，阿凤子，敏敏，老大……”

声音停止，阿姨把手机递给沈楠:“老师，这个，这个是爸爸，这个是妈妈。”

“好，好。”沈楠擦掉额头不存在的汗，接过阿姨的手机登记号码。

就在这时，身穿劳保服的大爷费力推开众人挤到沈楠面前，惹来骂声一片。

“老师诶，我真有急事，你能不能把钱收一下。”

他指着张老师示意沈楠看，张老师被交材料填表家长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他大喊:“不要急，不要急，排好队一个个来！”然而没有人听。

大爷伸手去抓沈楠，想把钱塞进她手里，沈楠缩起手向后靠，“大爷您交给张老师。”

沈楠被吓到，忙呼唤张老师。

报名要交一百元保险费，中午在学校就餐再交两百六，村小撤点，报名的很多学生家距离学校非常远，所以基本都在食堂就餐，张老师收钱、登记忙得晕头转向。

听见沈楠的声音，立刻放下手里的钱喊道:“诶！那个老师不收钱！到我这里来交！”

接过大爷手里的钞票，张老师面色微变，举起一张对光，眯起眼睛看，果然！

“老爹爹，你这个钱不对啊！”

大爷一把夺过张老师手里的钞票，哈腰点头，“诶哟，老师真不好意思！我昨天上街买菜收的钱，肯定是被人骗了！我换一张，换一张。”

接过大爷重新递来的一百元，张老师检查确认是真钞后说:“老爹爹你那个□□要么上交到镇上银行去，要么在家收好，花出去是违法的，警察要找你的噢！”

“好好好！”大爷在众人的注目下窘得无地自容。

表被沈楠逐一填完，还不到中午，她和张老师已经完成了一年级报名和录入。

金村小学的招生范围包括周边七八个村，撤点并校后人数翻倍全校也不过两百多人，其中五六年级占一半人数，越往下人数越少，一年级新生只有二十三个。

“诶！一年比一年少，难搞哦！”新生报名表被潘校长摔在办公桌上，他背靠椅背，浑身散发着颓丧的气息。

站在一旁是沈楠满脑都是马上就能见到魏霄滢的欣喜，完全顾不上潘校长的情绪，她心道:张老师，带我走吧。

说曹操曹操到，“啪嗒”一声，校长室的木门撞在墙上，潘校长吓得一激灵，幽怨的看向张老师。

张老师丝毫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劲，迈着欢快的步伐走进办公室说:“小沈，走啊！带你去村委会蹭中饭！村委食堂的老姐姐年轻的时候专门给人办酒烧菜的，响当当的高手诶！”

沈楠“好”字已经到嘴边，又看了眼潘校长，犹犹豫豫的说:“那……潘校长，我先跟张老师走了。”

不等潘校长回答，张老师“啊呀呀”两声，“管他干么事，下班了他还有理不放啊。”

“记得带上小姑娘的行李，”潘校长喊道:“看看学校课还有老师没走，让帮个忙。”

张老师豪迈一挥手，夸下海口:“啊呀一个小姑娘的行李能有多少！往我电瓶车上一架不就走了吗！”

三分钟之后，张老师看着保安室的四个大箱子跟沈楠相顾无言。

“我怕这边买不到东西，所以就……”沈楠的声音越来越小。

“好！别站着不动了！干起来吧！”张老师把电瓶车骑到保安室门口，说:“小沈老师，你把两个大的箱子架到前面。”

沈楠劝道:“张老师，真的麻烦你！但是这样太危险了，我联系的小货车马上就到……”

货车司机的电话还是热情的公交司机大叔留给沈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