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舟愣住了。

冯琴笑的时候看上去和善又温柔，可面对专业内容一旦出现问题时，她皱着眉冷着脸望过来，那眼神真像鹰一样锐利，直看得人心里发毛。

上学时班上胆子最大爱闹的男生，被这样的眼神望着，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林砚舟不知道冯琴的意思，但他直觉冯琴对自己的表演不满意。

他在脑内快速复盘，却猜不到冯琴不满意的点在哪里，他饰演冷然是和谢铮讨论过后，被节目导演组和魏文呈验收合格后才到台上演的，绝不会有大问题。

他对自己演戏上的天赋一向自傲，实在想不明白是哪里不对。

谢铮此时的表情倒是很平静，他微微侧着脸，十分认真地向冯琴表示虚心倾听：“老师，林砚舟对于人物的把控和演绎都很好，我没有理由给低分。”

冯琴的目光从镜片后透过来，看了他好一会儿，那种无声的审视让台上站着的学员都有些胆怯，谢铮不卑不亢，仍然是一幅洗耳恭听的表情。

负责主持串场的主持人小圆此时连忙出来打圆场：“其实我上学时期也听过冯老师的课，那个时候一直很敬佩您的专业能力和严格态度，也很有幸能够再和您合作，各位学员也非常感谢能够听到来自专业领域教授的意见，而刚刚谢铮老师和魏老师作为影视行业的前辈给出了他们的分数，张福齐先生也从市场角度给出了评价，接下来我们请冯老师作为学院传统派，给各位学员及观众，进行一些不同方向的评价和打分。”

冯琴没再继续为难谢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分数板。

“我不是做节目效果，也不是为难人，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讲，今天这场演出都有相当高的完成度。前几天的排练我来得不多，但是也一直从节目组和魏文呈那里知道了一些大家排练的近况，都很认真，是奔着学真东西来的，没有奔着捞金和博眼球来的，我很欣慰。”

“《演员培训班》作为一档综艺，说到底不是上学，个把月时间，能学到的东西有限，所以我希望大家都能端正态度铆足劲去学，去进步，我也很高兴今天在许多人身上看到了这一点。”

“秦一清，田思琦，上台紧张的毛病有改善，演技更自然了，苏语谦，比以前多了自信，第一次拿到主角演得也很好，很准确，孟天虽然比大家稍微要弱一些，但你作为非科班出身，在这一周筹备的时间里，其实你的进步是最大的，不管是表演，还是台词。”

“给各位的打分是表彰你们的进步，秦，田，8分，苏9分，孟天，9分，希望你们再接再厉。”

身边站着的演员们纷纷鞠躬道谢，唯独没有被点到的林砚舟暗暗掐了下自己的手心。

他的心跳得很快，有种不好的预感。

“至于林砚舟……”

冯琴的眼神望过来，很深，像是要将他看透。

许久，冯琴叹了口气：“作为你曾经的老师，其实我早就看到了你的天赋，你在表演上的能力很强，在这个舞台上，能给你带来的演技上的提升不多。但你好像仍然没有发现你最大的问题，林砚舟，你能分得清角色和自己吗？”

林砚舟很慢地眨了下眼睛。

“我今天发现你现在的状况远比学生时期更严重，这不是个好信号，小林，我希望你重视起来，如果你的问题得不到解决，你在演员的路上走不了多久。”

冯琴顿了片刻，放轻了声音，“我话说得重，也是希望你警醒，不要觉得这个问题无足轻重，今天我只给了你及格的分数，6分，单论你的表演值得十分，但行业潜力我不得不扣掉分。”

林砚舟站在舞台上，头顶的聚光灯，还有四面八方的摄像机对着他，台下无数双眼睛望着他，林砚舟突然觉得有些无处遁形的慌张，他的眼睛有些干涩，每眨一下都很艰难。

喉咙也很干涩，以至于他第一次出声都失败了，第二次才有些哑道：“谢谢老师，我……会注意的。”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听上去陌生又怪异，好像是经由另一张嘴说出来的。

出不了戏吗？

其实他自己也有意识到过这个问题。

他演戏是沉浸派，追求人和角色合二为一，自认为这是最好的表演形式。

学习表演的一部分人是用脑子演戏，即分析角色情感动机，和事件发生时该做出的反应，靠逻辑和思考，但这种状态下的演戏容易导致反应不及时，表演不自然，或者太过精准反而失了准确。

相比较来讲，沉浸派是把自己变成角色，靠本能演戏，会更自然和顺畅。

他曾经为自己能快速入戏而沾沾自喜，将之当成自己的优点，发现难出戏的问题后也只是在选择剧本题材内容上稍多了些谨慎，但并未太过留意。

把自己变成角色，人和角色合二为一，林砚舟从未觉得这是件坏事。

说不清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某种刻意下的忽视，总之这个掩藏已久且越演越烈的问题在今天，在台上，被他的老师挑明了。

林砚舟想，或许他真的算不上好演员吧。

冯琴说完后，转头看向谢铮，刚刚还稍显柔和的话音重新严厉起来：“作为林砚舟的导师，你更应该重视起这个问题来，我不相信你没看出来。”

“好的老师，这是我的疏漏，我会注意的。”谢铮平静地点点头，话头却一转，“只是我们的点评标准是针对于今天的表演，我认为林砚舟的表演态度和专业水平有目共睹，是优秀的。难出戏的问题确实存在，但应该不在我们评定的范围里，这次公演结束之后，我会多关注这个问题，我很感谢您的关心和担心，但今天的表演，他合情合理该拿到最高分，换做是我，也未必能做到他这样好。”

“我坚信，他未来会是这个领域最优秀的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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