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你要注意安全，凡事小心。”他嘀嘀咕咕半天，说出了一句废话。

江无垠觉得不可理喻，他无声地爆发出嘲笑，同事喊他，他切了声，挥手让对方先走，“……行了，没事我就挂了。”

同事等到他跟上了，“又是你哥？”

江无垠无奈地说：“烦死了。”

“他一天要给你打几个电话啊？”同事说，“这么不放心你？他不知道——”他说着露出“苟富贵勿相忘”的讨好笑容，拿肩膀顶了顶江无垠，“诶，我们小江组长，不仅讨了郭总欢心，评优还占了大头呢！”

“他照顾习惯了，真搞不懂现在还在坚持什么。”江无垠说。

两人说笑着，伴随一路“组长好”，像极了成功之路上必有的鲜花与喝彩。

满条走廊都是消毒水味。

“您好，请出示会员卡。”管理人在电脑上敲了几个键，“是易青女士的家属吗？”

“请出示一下身份证。”

“好的，请在这下方签字。”

“这是电梯启用卡，请往左走。”

……

郭望轩拿着鞋套走向病房，护工提着垃圾袋走出来，“郭先生。”

这个称呼让他有些愣神。

“是小郭啊，”护工尴尬地抹了把汗，“夫人最近修养得不错，能较长时间摘下呼吸罩了。”

“不用进ICU了？”

护工斟酌用词，“这……只是稳定了一点点，还有很大的风险，需要观察。”

“知道了，你去干什么？”

“哈哈，忙活到这个点了，还没吃两口热乎的，夫人刚让我下去吃点。”护工摸着后脑勺，“这不巧了，你就来了。”

“怎么这么快就——”易青转动脖子，孵出的温柔顷刻间破碎，“你来看我了啊？”

“好久不见。”

“也不算久，找个地方坐吧。”

郭望轩听话地坐在床边的简易座椅上，低眉顺眼的模样让易青感到不安。

“最近怎么样？”

事实证明她的第七感挺准，郭望轩大喇喇地刺了她一下，“先管好自己吧。”

“能不能好好说话？”易青气得胸腔起伏，“我再差也是你妈。”

“你说的对。”

郭望轩笑了笑，然后直接扇了自己一巴掌，脆生生的，不留任何余力。

易青被吓到，水润的眼眸瞪出血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捂住自己的心口。

然后，她忧伤地说：“我为什么要生下你，你就是来折磨我的……”

“你生下哪个都不会真心孝顺你，老妈，别想这么天真。”郭望轩仍由巴掌印火辣辣地烧着，握住她瘦削的，没吊瓶的那只手，“有没有好点？”

很温柔的一句安慰。

易青眨眨眼，突然就很想哭。

“你是这些天除了我朋友，唯一一个来看我的。”

“朋友？”

“嗯，妈妈读书时认识的。”

“姐姐不算吗？”

易青哽咽几声，呼吸便乱了。

“算了，”郭望轩眯眼笑笑，“我不该提这些煞风景的东西，还是说一些你最想知道的吧。”

易青的不安感愈发浓烈，她紧盯着他拿出手机的手。郭望轩点了点屏幕，滑了几下，都仿佛直接划开她的疼痛的心脏。

他转过屏幕正对着她。

易青看了一眼，眼泪唰地涌出来。她夺过手机，却根本多余的力气将其摔碎，只得狠狠抓住，把脸埋进隆起的被窝里。

她抽抽嗒嗒地传来压抑的哭声。

“还有一个。”郭望轩不紧不慢地借着话音，他撩开衣摆，展现出淡淡的青紫色，可易青正沉浸于自己的悲伤中无法自拔，等了良久她才缓过来，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的伤口，眼泪又掉下来了。

“爸爸一直没有变。”他的语气并无责怪任何人之意，“是你对他期待值太高了。”

易青选择性忽略，“疼吗？”

“比不上你对他的心疼。”

她抿住嘴唇，“别说了。”

“真羡慕你对他的爱。”郭望轩真诚地发言，“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真情。”

剩下半句话严严实实没有说出来。

还有全家人最应该愧对的姐姐。

或者不该是“姐姐”。

她有自己的名字。

出门前，他拿回手机，“好好休息，我会继续瞒着爸爸的。”

易青连抬眼的想法都没有了，整个人坐在那形如枯木。

郭望轩点开那张照片。

是易青房间的私人浴缸，缸的排水口旁边黏了两根酒红色的卷曲长发。

「确认删除？」

「已删除」

惹怒所有人，如呼吸一般简单。

叮咚——

【杨止】：（探头打招呼.jpg)

【郭望轩】：？

【杨止】：没事，看你忙不忙。

【杨止】：（小羊抱胸.jpg)

【郭望轩】：我忙也会回你啊。

【杨止】：（小羊抱心心.jpg)

【杨止】：你真好。

「你真好。」

「他想，我难过死了。」

「以上，来自《旧途》」

【杨止】：王子柯下个月过生日，你国庆节会来找他吗？

郭望轩瞪着这个许久没出镜的名字，居然不敢直视般地匆匆略过。

【郭望轩】：他想我来我就来。

【杨止】：你还喜欢他？

郭望轩想杨止的问题实在嚣张得很。

【郭望轩】：我没说过不喜欢。

【杨止】：好吧。

【杨止】：那我呢？

你什么？郭望轩迷茫地想。

杨止发来一个语音条。

前段是冗长的风声，郭望轩不自觉摁高了音量，蓝牙收纳了对面的所有声音。

“那你……”

“喜不喜欢我？”

最高音量冲入他的耳道，整个大脑都嗡嗡作响。

郭望轩张张嘴巴，嗓子骤然发不出声响，傻愣愣地保持摁着音量键的姿势。

他在想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他默默伫立于楼梯间，四周空荡荡的，他却觉得吵得很，干得很，热得很，躁得很，许多忙音在眼前抽搐乱舞。

郭望轩有点震惊于自己的反应。

因为时间显示过了五分钟，自己还是处于困惑，动弹不得的状态。

又过了五分钟，生锈的脑神经终于开始恢复活性，被猛烈地注入一股油，转得过于强烈而缺乏逻辑与理智。

「哪种喜欢？」

他迟钝地摁亮屏幕，想着回复点什么。哪怕一个表情包都行。

【杨止】：？人呢

【杨止】：不想给我过生日啊？

【杨止】：讨厌，不喜欢你了。

【杨止】：（哭唧唧.jpg）

郭望轩都不明白自己那一瞬间在放松什么，又在恐惧什么。

他仰身倒在墙上，紧贴着墙面向下滑，深吸一口气，吐出来的同时闭上眼睛。再抬眼时，郭望轩举起手机，镜头对着自己，他强忍颤抖，看着屏幕里陌生的面孔。

他的脖子和耳根都红得彻底。

郭望轩涣散的目光聚焦，他咬牙切齿地摔开手机，楼道里传来一声回荡的动静，和这动静一起，他比刚才更用力许多倍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皮肉瞬间红肿起来，隐隐布满血丝。

他终于冷静下来。

「我曾发誓将生命中的每一分钟都交给他。」

「现在，哪怕六十秒中只有一两秒，我产生了向往自由的冲动，都是背叛。」

「以上，来自《旧途》。」

【郭望轩】：会给你过的。

【郭望轩】：（哭唧唧.jpg）

杨止摸着黑豆。

半晌，他侧过脸，咬紧下唇，不自然地压着自己的耳朵。

很烫。他想。

【杨止】：好的嗷。

黑豆吃饱喝足，收起爪牙，心满意足地在他的腿上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喜不喜欢我？（深情.jpg）

码字码到两点半，有啥错误就凑合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