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清淮醒的很早，准确的说，她这一晚上就没怎么睡着。旁边的人呼吸均匀，似有好梦，可她却像块木头一样绷着，心里盘算着如何面对季云思。这几个小时，可把天给盼亮了。

她蹑手蹑脚的下了楼，给自己弄了杯咖啡，随后去了院子里，漫无目的的坐着。太阳一点点的向上，投射下一簇簇光。而季云思家后院的树上，挂着鸟粮，一个小时，迟清淮数了，飞来了二十只神色各异的鸟。圆蓬蓬，毛茸茸，都歪着小脑袋打量着迟清淮。一只，就一只知更鸟，似乎能感受到迟清淮的低气压，飞到了桌子上，送了她几句婉转的鸟鸣，随后就飞走了。

在说……什么呢？迟清淮想。

季云思其实也醒了，她睡觉向来轻，所以迟清淮下床，洗漱，甚至去院子里她都知道。而她躺在迟清淮的床上，也在捋着自己的思绪。昨晚的事儿挺不真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干。可都是成年人，也不能把这一切都归结在那个不靠谱的梦上。说什么？说我梦见跟你共赴巫山，翻云覆雨，所以想检验一下这个梦是不是合理？又或是，算命的说我红鸾星动，看见你觉得可能是命运的红线把你我牵在一起的，所以想顺应机缘？

怎么想这两个说法都透露着那不靠谱，可偏偏，它还就是真的。

季云思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她对这床第之事还算比较了解。两个陌生人，想第一次就合拍，可能性不太大，多半是碍于情面装的。但是昨天晚上，她倒一点没装，现在想来，还会脸红心跳。她没想到迟清淮看上去这么闷的人，其实还挺……

可那尴尬依旧弥漫在房子里。迟清淮躲出去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而季云思也还没想好。不过她好歹虚长了几岁，人生经验丰富，所以决定采用最保险的方式，以不变，应万变。

于是她神色如常的起了床，想着要不要帮迟清淮撤掉床单被罩，正纠结着，门开了。迟清淮站在门口，看着季云思，愣了一下。

“学姐，早啊。”开口竟然也是云淡风轻。

“清淮，早。”季云思有点诧异，觉得低估了面前这个人。

“我来吧。”迟清淮走过去，径自撤着床单被罩，把它们拿起来放进洗衣筐，然后看着季云思，“学姐喝不喝咖啡，我去帮你弄。”

“嗯……谢谢，黑咖啡就好。”季云思笑了一下，转身出门去洗漱了。留下迟清淮在屋里，压抑着狂跳的心，平复着呼吸，天知道她刚才想装平静是多么不容易。季云思比平时更好看了一些，而这好看是因为什么迟清淮知道。可这一回想，昨天的一幕幕就蹦出来，脸红心跳，她却偏偏处于尴尬的位置，不该回想。

她把床单被罩丢进洗衣机，倒上洗衣液，然后去给季云思弄了杯咖啡。如果是恋人的话，可能……会在床上温情耳语，再缠绵一会儿。而不是现在，公事公办的样。

迟清淮自嘲的笑笑，她没跟如此陌生的人发生过什么，所以这套流程她确实不熟。而季云思有没有过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哒哒哒的下楼声，季云思从楼上下来，就看见迟清淮在发呆，而那杯咖啡还冒着热气，一看就是刚做好。

“谢谢。”她自然的拿起来，喝了一口，观察着迟清淮的神色。两人的举动像一场无声的博弈，谁先心动，谁就输了。

“早上吃什么？”季云思摸了摸肚子，她有点饿了，体力消耗太大。

“学姐想吃什么？”迟清淮回了神，笑了一下，问道。

“想吃鸡蛋饼，就是……鸡蛋、面粉、水混合成面糊，然后煎熟的那种，哦对，还要多放点小葱！”季云思认真的说。

迟清淮哑然失笑，这人对食物还真是有要求，天天把她当食堂，还真会点菜。可手底下还是诚实的去翻了翻柜子，拿出面粉。又把鸡蛋小葱从冰箱里拿出来。说来，这鸡蛋饼北方人常吃，算比较家常。所以迟清淮会做，也真是巧了。

打了三个鸡蛋，迟清淮刚想搅拌。

“一人一天可以吃两个蛋，咱们俩人，四个，你这少了一个。”季云思喝着咖啡，在旁边插嘴，“鸡蛋多点，香。”

看了季云思一眼，迟清淮又拿了两个蛋，敲开，放进碗里。

“多给你一个。”她笑了一下。

搅拌好鸡蛋，迟清淮加了100毫升水，六勺过了筛的面粉，小葱和盐，把它们搅拌均匀，又倒了一点橄榄油，放在旁边备用。而锅热着，小火，抹了点底油，准备开始做鸡蛋饼了。

季云思很喜欢看迟清淮做饭，有种游刃有余的闲庭信步，很淡定，看上去就像掌控一切。她发现迟清淮这个人，大部分时间都在胡思乱想，总是阴郁。可在厨房里，她能快乐一点。天生是个厨子的命，后来迟清淮这样自嘲到。可偏偏这也是事实，她可以在厨房里站一天，也不觉得烦。

油微热，迟清淮加了两勺面糊，晃着锅，均匀的让它变成圆饼。而后盖上锅盖，等它慢慢腾熟。屋里弥漫着鸡蛋的香气，混合着小葱，有早点摊的感觉。季云思已经很多年没吃过这种鸡蛋饼。她厨艺确实有限，自己尝试做过，结果不是太稀不成形，就是粘成一团。

三分钟，揭开锅盖，第一个鸡蛋饼就好了。迟清淮把它盛出来，放在盘子里，递给季云思，

“学姐，你先吃吧，这个得吃热的。”

季云思确实想先吃，但感觉不合适。毕竟两个人的关系没到那份上，而今早这份尴尬还没打破，于是她坚持等迟清淮一起，

“可以先放进烤箱保温，一会儿一起吃吧。”

迟清淮愣了一下，点点头，又回去做鸡蛋饼了。

面糊够做六张鸡蛋饼，一共二十分钟的时间。迟清淮没说话，只是盯着锅，反复练习着一会儿的词句。而季云思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觉得好笑。她觉得迟清淮现在活像个鸵鸟，再低头，这脑袋就要掉进锅里烫熟了。

餐桌上，两个盘子，一边是三张叠成扇形的鸡蛋饼。迟清淮把最后出锅的给了季云思，有锅气的，吃上去总会好吃些。这是迟清淮的习惯，总是先吃不好的，又或是把不太好的那个留给自己。至于为什么这样，她也不知道，只是她性格温吞，向来不爱争。

从冰箱里拿出豆腐乳，也放在盘子边，季云思心情很好。她切了一块儿鸡蛋饼，配了点豆腐乳放进嘴里，咸香松软，葱香浓郁，火候正好。她正眯眼享受着美食，却听见对面的迟清淮开了口。

“学姐……昨晚的事儿，你不用太在意，就当没发生过。当然，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搬出去，你跟我说一声就行。”迟清淮嚼着鸡蛋饼，其实没吃出什么味道。这句话从舌尖上蹦出去的时候，她只觉得舌根发苦。

她其实不是想说这些，她想问季云思昨天什么意思，她想知道她的表现，有没有让季云思满足。可这些话她问不出口，她这人啊，总是别扭。

季云思手没停，依旧吃着饭，对面这人的表情和反应让她觉得好笑。如果迟清淮保持着早上的云淡风轻，季云思可能还会再想想要不要更进一步，觉得她可能是扮猪吃虎的高手。可现在，迟清淮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情绪，落在季云思眼里却看出了委屈。

口是心非，这个词算是给迟清淮定了性。

“我不介意，你介意吗？清淮。”季云思把这问题抛了回去，观察着迟清淮的反应。

“啊？……”迟清淮愣了一下，没料到这个反问，“我也不介意。”

“那不就行了。”季云思笑，吃了一大口鸡蛋饼。

沉默蔓延在餐桌上，迟清淮好不容易准备的话被轻松化解，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而季云思看出了对面这人被动的性格，她心里觉得好笑，第一次亲密要自己主动，难道第一次约会也要自己来讲？

她挺想敲开迟清淮的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总不能她认为自己是那种随便跟谁都可以蹦上床的人？天知道季云思一向洁癖，别说这种荒唐事儿不可能发生，她就是在外面跟人握手，都会在下一秒偷偷用免洗洗手液疯狂洗手。而为什么对迟清淮这么不设防，她也说不好，最起码当时当下她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而迟清淮对于季云思如此轻松的反应，还真归结到中西方文化的差异上。中国人嘛，先爱，后做。而外国人，先做，后爱。或者只做，不爱，也都符合剧情。

所以迟清淮没觉得自己对于季云思来说不一样，她这前二十年的生活习惯了普通。只是低头吃着饭，告诉自己昨晚的事儿不能再发生了。找个住的地儿不容易，她得老老实实的完成学业，未来的路还很长，担子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