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厉随看见次央出现在保护站门口,手里提了一袋麦穗。而高徐,桑巴,六年和二年都在整理衣物,准备出门。
“厉随,我们今天去祭山。”
次央对厉随说。厉随不明所以,她知道当地人有大大小小的祭祀活动,但没预料到他们也会参与进去。
“不是抓人么。”
厉随问。
“那伙人咱们可刨不出来,得等他们自己上钩。反正厉随姐你在,他们冲着你来的,不出现也得出现。现在该干嘛干嘛呗。”
巴桑漫不经心的说。还没反应过来,马上就被二年拍了一巴掌。六年在巴桑身后偷笑起来。厉随哦了一声,便将外套套好。过了几分钟嘉措下楼,七人一起赶往西山。
西山是阿热里镇祭奉的神山,虽然不算巍峨,但上山也并不容易,山坡上有大大小小的神堆,挂满了经幡和符纸。时常有穿着长袍的老人在念经。有些神堆脚下还堆着一点瓶瓶罐罐,算是人们献给神明的礼物。几个人慢慢悠悠地往上走,嘉措和厉随跟在最后。前面的次央和高徐相互取笑;巴桑有使不完的劲,领先了一大截;二年拿着一台旧相机四处拍照;六年戴着耳机,时不时逗一逗下山的小孩子。
“你们一直是这样的。”
厉随好像在问,又好像在陈述。
“没有坏人的时候,是。”
嘉措答道。
“你也一直这样不声不响地走。”
“是。”
回答完这句嘉措歪了歪头,他从前也是在队伍最后,看着前面的兄弟们笑的笑,闹的闹。今天忽然变成两个人一起在后面跟着,他却没有丝毫感觉不一样,两个人不声不响地,又好似和一个人一般,只是有些瞬间,突然共享着某些东西。他们好像时不时的变透明,重合又脱离。就这样变换着,到山顶。
那平原一览无遗。
次央围着神堆转了几圈,随后扯出袋子里的麦穗,几人各分了一点烧起来。在当地的文化中,是在驱邪,迎福。嘉措也扯了一小支,看麦穗慢慢燃尽。厉随没有参与,在边上看着他们,每个人手中的火被风吹的忽大忽小,然后麦穗一点点变为灰烬落下。
没有声音的祷告,神明是否能听见,庇护一群人的平安。
她不相信。
所以她没继续看大家真挚的表情,她不想揣测人们的心愿。但她看见嘉措没闭眼,也没抬头默念,只是盯着麦穗一点点燃烧,然后把手中的最后一点轻轻放在了土里。他不像在祭祀,反倒像在给麦穗下葬。
大家的麦穗陆续燃尽,便靠在神堆边的石板上聊天。这里比在沙丘广阔,比在草原磅礴。仿佛所有风吹都是在呐喊。厉随抬头看着云层漏下的天,是她每一寸肌肤都包围着的,唯有看远才会涌现出的蓝。人就在天空中,可想看天空却必须抬头。
天空是永远汇聚在上方的蓝。
其实她很少抬头看,怕看见高楼环绕,怕看见灯火通明。不知为何,成片的光亮和人群,变成她慌张的种子。
她忽然想念朦胧的昏暗的海边,时而夹杂着一点点橘红,和远处的酒吧里唯一的灯光。只有那一点点微弱的火光存在,她却觉得心安。
而现在□□着被风云环绕,像是在等待,等待这高山是突然塌陷,还是能入青云地生长。她继续俯瞰着山底的一切,以最自然的姿态。她认出了来时经过的草原,牛羊都变成珍珠,在翻涌的绿浪里面滚动。
“如果草原变成海,你是不是更喜欢阿热里。”
嘉措看着发呆的厉随,问道。
“那我会在这里安家。”
她答。这便是最好的地方了,她可以在高山上生长,直到包围她的也是天边的靛蓝;山倒下也好,因为她能落入大海,下沉,下沉,直到灰蓝将她吞噬,她仍旧安眠。山海若一体,她如何生长都能肆意而安心。
“如果你不在站里工作,你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句话打破了二人的无声而空白的交流,次央几人聊了半天,二年要做摄影师,巴桑说要吃遍世界,六年想要当摄影师,而高徐说要和阿布轮流当保护站站长。现在轮到嘉措和厉随。
“可能是个酒吧的老板,或者音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