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
王藉光着背跪在地上,两个府丁拿着长长的刑板,一下一下挥着打在王藉的背上。
那板子上粗砺不平,还有少数尖锐的凸起,打在人背上三两下就会出血。
惨不忍睹的伤痕,王藉一声不吭。
一个穿着华丽的妇人被家丁拉着,头发乱糟糟的垂着,难掩风华却狼狈地跪坐在地上大哭。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老爷,不能再打了,再打真的会要人命的啊老爷!”
那妇人哭嚎着求情,一旁站着的另一位精致美丽的妇人默默离远了一些。
泼妇。
她用嫌弃地用帕子拭了拭鼻子,一颦一笑间尽是大家闺秀的优雅与知性。
而被那妇人叫唤着“老爷”的人,便是王藉的父亲王荣威。
王荣威上了些年纪,威严的眉眼竖立着,发丝黑中带白,处事圆滑尖利,双手背后仰着头,似乎也不忍心看自己唯一的儿子受罚。
老来得子本是大喜,他恨不得把孩子捧在手心里宠,但却宠了这样一个纨绔子弟。
造孽呀。
朝堂上的很多事情不论真相,没有非黑即白,也没有人能真正置身事外。
他明白这件事,所以一直战战兢兢,想方设法避祸,世家做的那些勾当他也很少参与其中。
而他的儿子却在外惹了如此大的乱子。
在朝堂上听闻这件事的时候,不过一瞬间他便凉透了心。
“你还有脸求我?你养的好儿子啊,当着太子的面让冯家的下不来台,现在好了,翰林院出事了,冯家倒台,我们家也逃不了干系!”
王荣威气的眼前一阵发黑,厉声喊:“再打!都没吃饭吗?!”
原本都在收着力气,听了王荣威的话他们不敢再收着力气,加大了力气。
王藉还是一声不吭,背上已经血肉横飞,额角青筋爆起,痛的冷汗直流。
地上跪着的,自然是王荣威的妾室,何丽娟。
她哭喊着撕咬制住自己的下人,求饶:“老爷,老爷,真的不能再打了,他已经知道错了,阿忪,阿忪,你认错啊,你快认错啊!”
王藉艰难地睁开眼,粗着嗓子道:“母亲,你回屋吧。”
让他认错,绝对不可能。
他没错。
这些年冯文远明里暗里骂自己是妾室所生的孽种,他可以不计较。
但春闱不行。
春闱是他唯一可以出人头地的机会,他为了这个机会做了这么多年的努力,那日经过翰林院,听见了周文斌和韩统的对话,这才知道冯棹将自己的卷子抽了出来,内定了名单,他的卷子根本没有到翰林院的桌上。
他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他怎能甘心?
他是看着妥烬骁和两位王爷进了茶楼的,没有人知道他的目的。
而且冯文远蠢笨,随便一套话便说漏了嘴。
妥烬骁眼里容不得沙子,他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收拾冯家的机会。
只是他没有料到冯家会有如此胆量,直接在朝中下毒杀人。
王荣威气的胸口疼,厉声道:“你可知错?”
王藉:“不知,我没错。”
他的后背已经不能看,那两个家丁也不敢再下手。
王荣威:“你没错?你知道皇上今日发了多大的火吗?你王藉以为天衣无缝,该他冯家自食恶果,可那是朝廷命官啊,在上朝的时候毒发身亡,你让皇上如何?你要太子如何?一切有关人都被压收大牢,不是你老父亲我在其中转圜,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大言不惭?”
大理寺的人马上就到,你能在景王手里讨到什么好果子呀!诶哟……”
王荣威如此说完,王藉也慌了。
“爹,我……我只是想为我讨个公道而已,真的错了吗?”
他茫然。
十几年的寒窗苦读,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为他人做嫁衣?
王荣威苦叹:“儿啊,皇上要打压世家,谁也拦不住,周家不清不楚不干不净,我只能明哲保身,尽可能护住这百八十条命啊。”
闻言,王藉像是被压弯了脊梁,垂下头不动了。
是啊,他王家如何能在周家人手里谋生?不过是苟延残喘,明哲保身罢了。
家丁早就被何丽娟赶到一边去了,没有再下板子,她抱着伤痕累累的王藉嚎啕大哭,嚎叫着“我儿命苦”。
王藉却沉默不语地拉开了何丽娟的手,主动跪地求罚:“爹,是儿子思虑不周,着了别人的道,您罚儿子罢,儿子绝不有半句讨饶。”
他的身子跪的笔直,背上血迹混着汗液火辣辣地疼,却仍白着脸一脸刚直。
王荣威气也发了,明白把人打死这场祸也躲不过,他摆手:“算了,你也知错了,下去让大夫看看吧,别留下遗症。”
他叹了口气,转身去了书房。
王藉不听何丽娟的话,执意要在院子里跪着。
何丽娟别无他法。
倒是那精致美丽的妇人悠悠开口:“回去歇着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要是山没了,可真的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