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叔沉默了一下，拽了拽下巴的白胡子，说：“让她进来吧。”

柳上归今天摆不成摊了，他的亲姑姑回来了。

第三进院的客厅，柳映不由分说坐在了皮质沙发的主位上，用染着枫红美甲的手指兀自理着自己的及腰金毛卷发，那双本就妩媚风情的大眼睛刷了又长又翘的假睫毛，整个差不多占了半张脸去。柳家，基因向来优良。

如今柳上归当家，柳映自打十九岁出国，二十年没回过路园，按理不该喧宾夺主，忝居上位。

颂叔委婉地提醒她，换来一双白眼。

柳上归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金发中年美妇人翘着二郎腿梳理头发的场面。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姑姑，现在看到本人，谈不上什么亲切感。

听到脚步声，柳映抬起脸看过来，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地打量他，末了要笑不笑地评价：“跟你爸长得还挺像，就是高点。”

柳上归不介意她占了主位，走过去坐到旁边的沙发上，脸上挂着温和的表情：“听说你是我姑姑，怎么证明呢？”

柳映瞥了一眼颂叔：“老颂没跟你说么，我二十年前就出国了，你不认得我很正常。”

柳上归点头，靠在沙发上问：“那您今天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遇到点事，就离开了那个伤心地。我可听说路园在你的管理下，比起以前是一落千丈，我当然得回来看看，省得这些家业被你败光了。”

这话说的，那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柳上归。他懂这套路，先给人一个下马威，把他压一头，过过长辈的威风瘾，以后他这个后辈就好拿捏了。

他虽然脾气好，但也不是软柿子。

“姑姑二十年前不顾爷爷和父亲的阻拦，执意跟个外国人私奔出国，那个时候您就选择抛弃路园，如今回来看了，是准备凭借什么重振家业呢？驱鬼，还是度灵？”

他有听父亲说过，自己有个姑姑在度灵一道上毫无慧根，又不愿专心修习，后来因为没有一点建树早早就跟人定了终身出国了，完全放弃了度灵术。

“你······”柳映被他说得脸一白，噎了好一会儿才斥道，“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你爸没有好好教你尊重长辈么？”

柳上归也将双腿叠交，翘着二郎腿平静地说：“我爸只教过我，你尊重别人的前提，是别人也尊重你。”

柳映气得脸都红了，她本来听说自己的侄子担不起大梁，又不会跟人来往，便以为回来好好拿捏一番，可以继续在路园当姑奶奶，没成想踢到块仙人掌。她是柳家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家里哪个不是宠着护着，要什么给什么，哪受过这种忤逆。

柳上归又补充道：“姑姑，别把在外国学的教养用在路园，不好使。你要是好好当我的长辈，我自然好好孝敬你；但如果你是这个态度，我可不会像我爸一样供着你。”

说完他就起身走了，留柳映一个人在客厅生气，他还要去摆摊算卦呢。临出门前，他特地交代颂叔去找人查查这位亲姑姑。

这世道，假冒亲戚的事也难说呢。

……

消息是在三天后从英国传回来的，这三天柳映就住在自己出国前住的荷园，在第四进院里。颂叔观察了她三天，发现她基本都是在院子里闲逛，第二天的时候她跟覃盏熟了，就让覃盏陪着她逛。

她去书楼看书，也没有具体要看什么内容，就随便翻，拿到哪本就随便看几页，像是在回忆自己曾经住在这里的时光。有时她驻足在正院这边，看颂叔指挥人把从觉月寺请回来的两只三百年老龟放进水池，然后在别人离开后，自己翻着手机里的相册出神。

自从那天惹恼了柳上归之后，她基本不出现在他面前，像是刻意避免尴尬。

柳上归收到邮件才确定，这还真是他的亲姑姑。至于她突然回国的原因，她的丈夫于两年前过世，十六岁的女儿也在两个月前病死，孤独无依的她才选择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