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来,陈桥的治疗其实可以说得上很是顺利,因为他很配合。他按时吃药,按时报备自己的情况。陈静有很多时候都觉得他很快就可以恢复了。
但三年了,他的药依旧没停。陈静明白了,陈桥看似积极配合,其实他并未打开心扉。他把最难以和解的那道伤口,给藏在了最深处。
在每次他就要步入正轨的时候,内心的那道伤疤就会痛上一痛,无法治愈,血淋淋的流血。
陈桥曾经告诉陈静,“我其实有一点累,我做梦总是会梦到我在干活,背柴、割稻,赤脚走过湍急的河流。冬天的水太冷了,冷得刺骨……”
太冷了,冷得骨头都是疼的。
他的问题太多了,伤疤之后是更深的伤口,陈桥用淡然与冷漠逼迫着自己去放下,这让他在工作上近乎完美,但他的内心世界却一片贫瘠。
那一天,他们用蜡烛击溃了陈桥苦苦支撑着的背脊。
他生于山村,大山锻炼了他的体格,教会他隐忍、包容。他怎么会不是那些人的对手,他一直在忍,但是这一次真的忍不了了,他已经失去了奖学金、失去了所有人的信任,他不能连自尊都没有了。
他反击了,被他们告到了老师那里。他们都被叫家长,都被问话,但是被开除的只有他。
罗书豪在他出办公室嘲笑地看着他,脸上带着轻伤,眼里都是轻蔑,“小偷。”
他不是小偷,但没人会听。罗书豪几个人把陈桥说的十分恶劣,政教处的老师半信半疑,直到那几个人的父母来了,他们撒泼、威胁,恶言相向。
陈桥一个人站在他们的对面,沉默阴郁,被贬得一无是处。他只有一个人,没人给他撑腰,没人相信他。
陈桥在被退学后,他回到了村子里。
白眼、议论,打量的目光,似有似无的试探。
陈桥沉默地应对着。没人在意他是为什么被退学,也没人在意他身上多出来的伤痕。他感觉自己沉在湖水里,随时随地就要溺毙。
他的人生因为一群混蛋而毁了,他恨且不甘,但他无可奈何。谁让他孤身一人,谁让没人爱他。
他恨他离开的母亲,恨他卧病的父亲,恨那群践踏他尊严的同学,他恨这个世界。同时,他也恨自己。
“陈桥?”
记忆被打碎,变得破破烂烂,带着腐朽的霉味,让人作呕。陈桥慢慢地睁开眼睛,然后看到了一脸担忧的陆以尧,对方坐在他的旁边,很近。
难以言喻的心情让他想坐起来,但是全身都使不上力气。
“好了,你别起来了,躺着吧。”
陈桥不挣扎了,只是静静地看他,好半天才开口,“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客气什么,”陆以尧爽朗一笑,“你好点了吗,迷药好像还有一点点残留。是不是还是不舒服,要叫医生来看看吗?”
陈桥摇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好像怎么也看不够,好像永远都无法触摸。他一直知道陆以尧不是属于他的光,却实实在在地照亮了他一次又一次。
陈桥的眼睛里忽然有了泪,陆以尧沉默地看他,忽然他扭过头,陈桥急忙转过去,眼泪滑过眼角落在枕头上。
陈桥慢慢深呼吸调整着情绪,看了一眼周围,单人的病房,他的手上有绷带,在吊点滴,他挣扎着起来,陆以尧见状连忙去扶他坐起来,陈桥继续问,“我睡多久了?”
“没多久,两个小时,现在是晚上2点。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陆以尧很担心地看他。
“没,麻烦你了。”陈桥刚想说些道谢的话,忽然低声咳嗽起来,咳得脸都涨红了。
陆以尧坐到他的身边,慢慢地帮他拍着背。等到陈桥缓过气来,陆以尧拿过一杯水放到他的嘴边。
陈桥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陈桥垂下了眼,“谢谢您。”声音极轻,情绪还是低落。
陆以尧心疼,笑着问他,“怎么了啊?”
陈桥看了他一眼,扯出笑容,“没事。”
“对了,余敬他那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陈桥脸色发白,抿着唇看他。陆以尧忽然就明白了陈桥的沉默。
“陈助理很厉害,”陆以尧笑眯眯的。
陈桥愣了一下,试探地问,“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过分什么,”陆以尧板着脸,“他想欺负你,你还击是正常的事。而且这件事本来就与你无关,把错误牵扯在无辜的人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陈桥不太相信地看他,“你是这么认为的吗?”陈桥的脸很白,看起来很脆弱,用这种语气看起来更是可怜,以至于陆以尧忍不住把他抱紧怀里,他的声音很轻,却很郑重,“不然呢,我的助理被欺负了,我很不高兴。”
陈桥的脑子一片空白,呢喃道,“那你想这么做?”
陆以尧的眼里染上戾气,他把人抱得更紧,“你别管了,这件事我让张赫他们去处理了,反正这件事不怪你。”
陈桥的思绪实在是很乱,以至于他在听完陆以尧的话后紧绷的神经慢慢地松下来,他再次睡着了。
许久等不到陈桥的回答,陆以尧疑惑地把人放开,然后看到了歪着头睡着的人。
脸色依旧很白,小小的一张脸,看起来没多少肉,腰是细的,人也憔悴。他怎么把他的助理养成了这样。
在看到陈桥按着余敬打的时候,他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庆幸,他真的不敢想象如果陈桥真的出什么事了,他该怎么办。
把人轻轻地放回床上,刚想离开,却感觉似乎有什么扯住了他。回头看,是陈桥不知什么时候用手拉住了他的衣角。再看陈桥,睡得很不安稳,像在做噩梦,眉间里带着难过。
陆以尧静默地看着他,像一个雕塑,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动了,心中里的那根苦苦维持的线终于崩掉,他弯腰倾向陈桥,在他的脸上落下一个极淡的吻。
“以尧,我们……”推门而入的严简话卡在喉咙里,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旁边的张赫更是一脸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