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闻言,却是吓得连头也不敢抬了,手中的点心也被他攥得稀碎,稀稀拉拉地洒了一裤子。
见对方如此,司必应眼神也变得严肃起来。
对方这幅闪烁其词、不敢正视他的样子明显是知道些什么,但却不愿说实话,看来这沈离乐之前就嘱咐过什么了,这随缘庄一定还隐瞒着什么问题。
“你不说实话,便只能将你抓进地牢了。”步维桢突然开口。
那孩子听到他冷冰冰的声音,身子猛地一抖,连忙从凳子上起来,双膝跪下,哭着说:“大人饶命,阿东真的不知道,呜……阿东不敢乱说,大人饶了阿东吧呜呜……”
少年哭得涕泪横流,泪眼婆娑的眼中满是恐惧和不安,司必应心下不忍,见也问不出什么来,便想让他站起来。
“下去吧。”步维桢皱着眉摆了摆手,少年立即像得了免死金牌一样,飞一般地开门逃走了。
紧接着,沈离乐便面带惊讶地走了进来,“大人,阿东年纪尚幼,没见过什么世面,冲撞了各位,还望诸位大人海涵,不要责罚他。”
说罢,沈离乐恭恭敬敬地朝三人行了个礼。
室内一时没人开口,也没人让他起来,气氛变得格外尴尬。
片刻后,步维桢一言不发地站起身,从正弯着腰的沈离乐旁边大步走了过去。
司必应向两人拱了拱手,也跟了出去。
他们进这随缘庄时,刚要入夜,此时出了小楼再看,明月高挂,夜色已是十分浓郁。
可这庄子内好似比方才还要热闹几分,丝竹管弦声、嬉笑打闹声、推杯换盏声不绝于耳,好一幅纸醉金迷的浮华景象。
司必应回想起刚刚查看沈离乐行止录时,里面还记载着不少沈离乐被邀请至各路高官家中演奏甚至留宿的记录。
这样的地方,灯火越是辉煌,越掩盖不了黑暗处的堕落腐朽;装饰越是繁复,越遮蔽不住帷帐后的糜烂腌臜。正可谓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司必应极轻地叹了口气。
“为何叹气?”虽是背对着自己大步流星,但对方的感官依然十分敏锐。
司必应闻声抬头,但对方并未回头。
步维桢本就比自己高一个头,现在从背后看着,更觉得他身着黑色官服的背影像是融入夜色一般,显得高大而宽广。
“没什么,”司必应摇了摇头,似是回答问题,又似在挥去刚刚脑海中莫名其妙的想法,“只是觉得有些不习惯这里。”
“嗯,那便快些回去吧。”
步维桢加快了脚步,两人一走出庄子,便看见外面已有侯府的马车候着了。
步维桢率先上了车,下意识转身向司必应伸出了手。
司必应一愣,看向步维桢,对方的眼神十分纯净,不掺杂一丝多余的情绪,就像当初自己无法行动时,对方毫不犹豫抱起他时一样。
于是他也朝对方伸出了手。
在双手相接的一瞬间,司必应感到一股温暖的感觉传了过来。
而步维桢只觉得心里一跳,这只手比他想象的还要瘦小一些、冰凉一些。
想至此处,步维桢皱了皱眉,等对方站稳,他便立刻松开了对方,转身进了马车。
司必应也跟着钻了进去,面对着步维桢在下首坐下,两人心思各异,脸色却都平静如常。
马车摇摇晃晃地动了起来,身旁之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草木香味钻进了步维桢的鼻腔内,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他感到有些口干舌燥,胸腹作烧,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手指。
指尖好像还残留刚才那种滑滑凉凉的感觉,他心里逐渐升起一种无法言明的奇异感,手上也不敢再随便动作。
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两人都出奇地静默。
走着走着,马车突然硌上块石子,猛地往左边偏了一下,司必应正因刚才两人的接触出着神,一时忘记扶住身下座椅,眼看着就要往前扑去。
他下意识伸手闭眼,做好摔倒的准备,谁知一双温暖的大手拦住了自己的右肩,将自己抱在了结实的臂弯之中。
“小心。”步维桢的声音沉沉地响起,还带着几分沙哑,热气呼到了自己的耳朵旁。
还没从摔倒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司必应便立刻被这声小心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的耳朵十分敏感,这样近的距离实在有些痒得受不了。
侍卫停下马车,微微挑开马车帘子,“侯爷,司大人,你们没……”
话卡在嘴边没有说出来,侍卫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因为他看见他家侯爷正半跪在车里,右手撑着座位的边缘,左手还紧紧环抱着司大人。
侍卫一时不知该放下帘子装作没看见,还是继续确认两人是否因为刚刚的颠簸受伤。
“有受伤吗?”步维桢低着头问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