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昭阳殿内。

珂美人微微抬起头，眯着眼睛，看见窗外天已大亮。右手臂已经彻底麻木，稍微一用力便如针刺般疼痛。

“看来昨天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珂美人左右摆头活动着肩膀，却突然瞥见身边有一抹大红色的不速之客。

“皇……皇后娘娘？”她吓得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您怎么来了？”沙哑的声音里布满慌张。

“怎么？珂美人这昭阳殿不欢迎本后？”

珂美人这才发现自己言语不当，来不及痛恨自己的嘴笨，立即跪倒在地。

“皇后娘娘赎罪！妾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言语无意冒犯了娘娘，还望娘娘饶恕。”

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嘀咕着“还不是因为你一大早突然闯进我的寝宫，害我吓了一跳，哼！”珂美人边想边偷偷撅起小嘴。

“本后要是不呢？”

沈后将珂美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底泛起一丝痒意。“本以为是个狐狸，没想到是一只披着狐皮的小兔子，倒是可爱。”

皇后边在心里琢磨着，边努力压抑扬起的嘴角。

“她到底有完没完？一大早上的，故意找茬吗？一直听闻这沈皇后贤明勤勉，如今看来是一只披着兔子皮的狐狸，还是成了精的那种！”

沈后见她没有答话，便道“珂美人言行无状，罚每日卯时入宣室殿伺候纸笔！”

“是！”

珂美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这是还是在做梦？还是哪位神明终于想起还有自己这么个人，顺便保佑了一下？不论是什么原因，这第一关算是过了。

皇后娘娘离开后，一名身穿桃红色襦裙的侍女毕恭毕敬的走进门，在屏风外站定行礼。“奴婢红豆，是皇后娘娘指给美人的侍女。”

珂美人见她衣着打扮极为讲究，便知道她就侍女而言地位决定不低。“红豆姐姐请起，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今后若有不明白的地方，还望姐姐不吝赐教。”

“奴婢惶恐，绝当不起美人您这句姐姐。您是主子，奴婢是下人，还望您直呼奴婢贱名，奴婢一定尽心尽力服侍美人。”说着，红豆跪在地上，将头抵在地上，身子伏的极低。

“好的，我知道了。红豆姑娘，你先下去吧。有事的话我再叫你。”

“是！”红豆慢慢起身，双手叠在腰前，一步一步退出殿外。

“皇后娘娘这是要留个眼睛在我这里啊！”珂美人习以为常地笑了笑，左肩上的银杏图案更加浓烈起来。

自打珂美人记事起，身边的人除了王后娘娘以外，没有人是真心待她的，甚至都像防猛兽一样防着她。寝殿每个的侍从，她都能清楚的指出他的来历，缪兰王的人、各个王妃的人，甚至某位将军的人，再加上王后娘娘派过来照顾自己的茯苓，俨然一个齐全的大杂烩。从小到大，被下毒、刺杀、暗算之事更是不胜枚举，若没有王后的照顾与保护，她可能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所以，面对着皇后娘娘送过来的红豆姑娘，珂美人毫无波澜，甚至觉得理所应当。天下王室，皆是如此，多因利而聚，因利而散，“情”字不过是哄小孩的话本故事罢了。故而对于话本里面那些，为着不着边际的一个“情”字便不顾一切，舍生忘死之徒，珂美人一向是看不起的，也自信不可能成为那样的人。

“我是为了引蛇出洞，对对对，就是这样，我要看看她到底有什么目的，才不是想每天见到那张脸呢！一只兔子而已，本后要多少有多少！”

皇后认定似的点了点头，这才屈身上了凤轺。脑海中不住浮现着那张撅起小嘴的脸，脸上不禁多了一丝笑容。

“明明怎么看都是个妖精，怎么本后竟觉得这么可爱呢？一定是最近太累了！”

皇后又微微笑了笑，悄声说了句：“可爱！”

走在轿撵旁边的侍女翠微愣了一下，低下头眨了眨眼，总觉得今日的皇后娘娘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娘娘，御史大夫已经等候多时了。”

“宣！”

“臣甄隐叩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御史大人不必多礼，快请坐。”皇后也不多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道“大人，我想以皇上的名义下旨，让我可以上朝理事。”

“娘娘的意思是，打算正面开战？会不会有些操之过急？”甄隐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没错，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位皇后娘娘的脾气了。只要她沈清芮认定的事，旁人无论如何是左右不了的。

“甄大人，七年了，我到现在还是难以相信他们已经不在了。”

御史大人眸子骤然一缩，暗自低下头，心虚的吞了下口水。

皇后转过身去，祥云暗纹的广袖里一双拳头攥的死紧。“是，我恨他，我恨他不通事故愚忠侍君，我恨他害死了阿娘，兄长，还有茂儿……但是，他是我的父亲啊，他是那个从小教我读书识字，替我遮风挡雨的英雄！七年了，我们绸缪了整整七年，若我们连迈出这一步的勇气都没有，今后的惊涛骇浪又待如何？”

皇后慢慢的转过身，一步一步缓缓走到甄隐面前，右手用力一挥，背在身后。“今日这门槛我踏便踏了，任他魑魅魍魉，妖魔鬼怪，有什么招数，便尽管使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