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鹤成观，你可知罪！”

鬼哭崖上，阴风四起。

在谷底的最深处，有婴儿的尖叫隐隐传来，听上去就像是死去的亡魂因为被困于地底而无法得到解脱，故得名“鬼哭崖”。

有级别较为低级的弟子听到哭嚎后害怕地握紧了法器，不敢上前去，唯恐自己成为恶鬼的晚餐。

唯有几名已经突破元婴期的后期修士敢挺身向前，围护在长老旁。

“吾等把你从连练气都不会的乞丐养成即将化神的修士，没想到你却这般欺师灭祖，枉顾人伦！不仅杀了天宏，还夺走了他内丹喂养魔兽，鹤成观，你好大的胆子！”

半跪在地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却早已断去左臂，如残垣断壁般强撑在山崖间。血从碗口大小的伤口处滴落，蜿蜒成了一道红色的河。

“哈。”

一声轻笑从少年几乎破碎的喉咙里发出，鹤成观突然扬起头，被刺上“恶”字的左脸鲜血淋漓，一如他诡异妖艳的红色眼眸。

“小心，是血咒！”

有人立马开了防御阵，一刻也不忘盯死这个差点灭门的魔头。

鹤成观索性不再掩饰，直勾勾地看向大阵中央的那个人。

“玄清，让文安宁来见我，不然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得给我陪葬。”

“放肆！你竟敢直呼老祖和仙尊的大名！”

玄清老祖门下首徒终于忍不住，想要上前一步，却被玄清拦下。

“成观，”仙人的语气平和，似是不忍，又或是叹息，“你明明知道，他与你一同长大，情同竹马。今日你走到这步，最痛苦自责的就是他，如今你还苦苦相逼，难道安宁这些年来可有半分对不起你的地方么？”

鹤成观扬手一挥，直接将自己多年积累起来的内力震碎了七分，全部凝聚在了喉间。

满崖骇然。

“文安宁，”带有浑厚灵力的声音忽视了玄清的震慑，在所有人的丹田中响起，“我知道你在这里，怎么，你问心有愧，不敢看见我的脸？”

阴风的哭嚎沿着崖壁不断攀升，像鹤成观发自骨髓的冷漠，直直地吹进了每个人的心间。

“好啊，按小时候我们捉迷藏的规矩，我就给你三秒。三秒数完你还不出现，那么一切后果就都由你来背负。”

少年不带情感的声音盘旋在山谷，引来杜鹃哀鸣。

“三。”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是山腰上的迷迭宗弟子派人来报，他们已经有人在围剿中受了重伤，快要撑不住了。

“二。”

元婴修士们忍不住围成了一圈，尽量借仙人的威压降低鹤成观对他们的精神伤害。

“一。”

依旧无人应答。

鹤成观朝天痴痴一声大笑，痛快道：“好！文安宁你有种！口口声声说要救万民于水火，可如今却连这几千人都保不住，我倒要看看，没了我，你还当不当得成这个英雄！”

说罢，他的手里凭空变出一支剑来，竟是要当众自刎，引爆内丹，炸毁这如同人间地狱般的山涧。

“老祖！”

玄清听见了来自弟子们着急的呼喊，缓缓闭上眼睛，睁开了额头上能洞悉世间万物的“神器”——天眼。

“成观，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那我只好……”

“师祖且慢！”

带有神性的声音被一道破空而来的剑气打断，一个清冷孤傲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白衣翩跹、翡翠玉摇，不是玄元宗三千万年来最年轻的仙尊还能是谁？

“哥哥，你还是来了。”

鹤成观近乎痴迷地看向那人，残缺的身体控制不住因兴奋而颤抖。

“你有什么资格再叫我‘哥哥’？”

文安宁轻跃下剑，衣摆像蝴蝶振翅，眼神却冷漠至极。

他反手一勾，漂亮凌厉的刀光直冲鹤成观的心口，只差三毫便可将这个恶鬼斩杀。

鹤成观一刻也不曾偏离半分，反而更进一步，让开了刃的脚尖刺破胸膛，渗出大片血来。

“文安宁，你说啊，你为什么要来啊，你为什么要救下我啊，为什么啊文安宁，你说啊！”

鹤成观痴痴地歪了歪头，抹去眼里流下的血脓，用鲜红的双手虔诚捧住刀身，癫狂地往心脏送。

疯子。

绝对是疯子。

“此子断不可留。”文安宁耳边忽然传了来师傅的叮嘱。

那是养大他、教他读书写字的恩人，是帮助他走上修仙之路、突破成仙的先辈。

可是面前跪在地上几乎屠灭满门的是谁，在雨夜中抬起他的剑说要与他一同摆平所有不义的人又是谁，那个朝他酿酿跄跄跑过来抱着他撒娇的小男孩又是谁？

逝去的旧事重提只会徒增烦恼，剑意已出便不可再回。

“噗嗤——”

文安宁捏诀，进入鹤成观心脏深处的剑侧寒气顿生，瞬间绞死了脉搏中鲜活的跃动，也杀死了他们之间最后的缘分。

鹤成观定定地看着他，停止晃动的身体像是不相信自己已到穷途末路，又或是面前的人真的会对他痛下杀手。

一切发生得太快。

鬼哭崖上，黎明的微光从天空中蔓延开来，鹤成观的眼睛再没有了神色，直直倒在了文安宁的脚下，变成了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

他一句死别的遗言都没有说，也没有留下任何法器，只有身上被鲜血染红的外衫，和绣满了仙鹤的内衬。

那是鹤成观突破元婴期后文安宁送给他的礼物，也是他死后唯一的遗物。

——《至圣仙尊真没想成神》第四百二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