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考试，一共考两天，考完就是周末休息日了。

老师们会在这期间加班完成判卷，然后在周一的时候将分数和排名公布出来，三十二班的下一次调座位就在这次成绩出来后。

宋秋言对考试没什么感觉，会的很少，不会的太多。他一直秉承着能写写，不能写就猜的宗旨。因为比起考得差，江利更不能接受的是空着不写，比得零分还恶劣，江利一定会把这人叫到办公室里训上半小时，直到他一再保证下次绝不空题。

但当秦铮被叫到办公室的时候，江利一时间哑口无言，不知用什么来作为这次谈话的开场白。

江利面前的办公桌上摆放着秦铮的四份卷子，除了名字，上面一片空白。

秦铮的右手上还贴着膏药，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玩手机和写字都没什么问题了，但现在贴着有另一重意义，代表了对班主任的尊重。

“我知道你的手，啊，受伤了，”江利说，“但写个ABC，涂个答题卡总能办到吧，那个答题卡左手都能涂吧，你怎么就能一个都没填呢？”这话比起训其他同学，真是算得上春风化雨了，被其他同学看到了肯定要吐槽班主任偏心。

秦铮回答：“抱歉。”语气平平。

江利深吸一口气，想你这可一点抱歉的样子都没有。他看着卷子上姓名栏那块秦铮那两个字，写得方方正正的，一撇一捺哪里有一点手不能动不能拿笔的样子。

当初这个学生从康雅中学来到郁林三中，江利就觉得不对劲，现在看来，这个学生的问题似乎还不小。

交白卷不是能力问题，是态度的问题。

“秦铮，老师知道你是个很优秀的学生，”江利语重心长地说，“有些事你不愿意跟老师说，老师尊重你。这里也比不上你以前的学校，但既然你来了这里，到了我的班上，成为我的学生，那我就要为你负责。这些话我跟班上的每一个同学都说过，我说你们不是为我学习的，是为了你们自己的将来学习。现在我要再对你说一次，秦铮，无论在哪里，你都要对得起自己。”

“这个，”江利点了两下桌上空白的卷子，看着秦铮，“是你来这里想要的吗？”

江利教了二十年的书，见过形形色色的学生，成绩好的，成绩不好的，听话的，顽皮的，安静的，活泼的，他们每一个都那么与众不同。其中许多学生都令他惋惜，他们并不是不够好，只是太迷茫，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你误会了老师，”秦铮说，“我不……”秦铮并不打算向班主任解释缘由。

秦铮犹豫了片刻，说：“我保证，下次不会再有空白答卷。”

江利看着秦铮，一大通教育的话都不必说了，他知道这个学生不同。他点了下头，说：“你回教室去吧，你的卷子你也先拿回去。”

秦铮向老师道谢，将自己的卷子折起来，打算离开办公室。

当秦诤快走出办公室门口时，江利好像想起什么，突然说：“以后不要在课堂上用手机和平板电脑了，否则我要没收了。”

秦诤回头，点了下头，说：“我知道了。”

班主任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离开门口，门阖上，在心里叹了口气。

周一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班主任让课代表把卷子发了，唯独没有秦铮的。宋秋言觉得奇怪，但班主任总会留着前三名的卷子，自己来发，以作表彰。

可江利念完了三个名字，依然没有秦铮的。

宋秋言戳了戳秦铮的背，秦铮转头，宋秋言发现他又带着眼镜。宋秋言倾身，小声问：“怎么没有你的啊？”

秦铮问：“你要看我的吗？”

宋秋言问：“你该不会考了年级一名吧？”

以前常发生这种事，比如各科的最高卷，其他班老师会借去给班上的同学传看，美其名曰学习，但班主任怎么可能忍住不先在自己班上得瑟一番呢。

秦铮笑了，说：“下课再说吧。”

江利这时甩了一个眼刀过来，宋秋言讪讪地往后回位子上坐好，江利才收回视线。

下课后，秦铮把自己的卷子递给宋秋言，宋秋言做好了欣赏完美答卷的准备。但他看到了什么！空白的卷子！若不是上面写着秦铮的名字，他怎么能相信这是秦铮的。

宋秋言不可置信地问：“你没去考试吗？”

他跟秦铮在一个考场，但秦诤坐在后面，他顾着填满试卷压根没空去看，但他确认自己有在考场上见过秦铮。

程诚凑个脑袋过来看，比宋秋言还惊讶，直接喊了出来，“你交白卷啊！老班居然放过你了？！”

班上本来都在讨论卷子和分数，一时间注意力全被程诚的大嗓门吸引。

跟程诚隔一条走道的一个男生跑过来看，看完跟程诚一样惊讶，把卷子一下从他们手上抽出来，看见上面的名字，跟着念了出来，“我去！真是零分啊！秦……诤？诶？秦铮不是那谁，那第一名……吗？”

秦铮侧身坐着，背靠在后面的墙壁上，手肘搭在宋秋言的桌子上，一只手撑着头，好整以暇地望着拿着自己考卷的那名同学。

他明明没什么动作，也没什么表情，似乎是在看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可那名同学跟他视线对上的一刻，声音立刻小了下去。

班上响起窸窸窣窣地交谈声，夹杂着低低的笑声。

有人说秦诤名不副实，有人说他肯定有背景，有人说他装，还有人说他肯定是在别的学校犯了错混不下去才来他们这儿。那可是康雅中学啊，全国都有名的高中！是脑子被撞了才会离开康雅来他们这破地方，肯定是被开除了。

流言蜚语在过去的几天里，一直在暗地里涌动，此时来到了明面上。

那时班主任把秦铮夸的天花乱坠，似乎他就是来让三中全校人景仰的，来抢三十二班的第一名，甚至年级第一对他也是手到擒来。

为此，有人在私底下给这个学生起了个外号，叫‘第一名’。

现在看来原来是倒数的第一名，也不知道他跟班主任有什么秘密，交了白卷还能让班主任放过他。

不患寡而患不均，班主任一向自诩的一视同仁，也不过如此。

宋秋言最受不了这种苍蝇般的嗡嗡议论声，腾得一下站起来，一把夺过卷子，气势冲冲地说：“秦铮的手受伤了，老班肯定知道。况且一次月考算什么，还有期末考联考和高考呢。再说了，写满了又考了满分吗？笑别人，你笑人家就能多几分吗？”

“你在说你自己吧？”另一个同学打岔，笑着对宋秋言说。

宋秋言脸一瞬间涨红，他成绩不好，而成绩不好似乎是一个耻辱，谁都能借此嘲笑他两句。

程诚帮宋秋言说话，跟那几个人吵起来，班上其他人纷纷看他们热闹，想着又是宋秋言，宋秋言怎么总能惹来各种事。

宋秋言在气头上，一转头，发现秦铮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副看戏的样子，但他的表情变了，眼里都是浅浅笑意。

不仅是看戏，还是看笑话！

看我的笑话！

宋秋言手上的那份卷子被他攥的哗啦响，他紧紧抿着嘴，气秦铮不帮他还笑他，更气自己傻，人家自己都不着急，自己犯得着上赶着吗？

不就搭了两次车吗？还真把人当朋友了？人家心里可不定怎么想的。

宋秋言瞪着眼睛，秦铮终于发现了不对，放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