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敏疑求婚那会儿，陈裕菀刚过二十五岁生日。

可能上了年纪的人就这点不好，他懂浪漫但让他来一场盛大求婚又觉得费时费力还有点儿矫情，他是在某一个周末早晨，窗帘一点点拉开，天光大亮的某一刻，给她套上了戒指，说菀菀，该起床了。

陈裕菀当时除了手指凉点儿以外，没有任何感觉。她偏了一下头，嘴唇擦过他的脸颊，嗯一声翻身继续睡了。直到她将将醒来拿手背一擦鼻子，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从她鼻尖刮过去，她皱着眉头睁开眼睛。

然后猛地清醒过来。

她连鞋都没穿就跑去书房找他，“我在做梦吗？”

“你觉得呢？”

陈裕菀瞧着那枚戒指，他们俩虽然年纪相差大，但品味却很意外地一致。她很喜欢，但颇郁闷：“你都不单膝跪一下吗？”

褚敏疑默了默，抱歉说：“我以为你不喜欢那样。”

他实在是太了解她了。她完全不在乎一个仪式，因为那会叫她觉得浪费时间，她宁愿把那个时间花在跟他一起看一部恐怖电影。

那天下午，陈裕菀跟他请了个假，去了剑州。正巧阮延琳周末值班，她欢天喜地大包小包地进门，贺洁雨竟也在，从楼上办公室下来，一眼看见手上多的那枚钻戒。

哟地一声，“咱陈主任这是要升职呀。”

阮延琳凑过来，“又升啊，不是才升正职吗？你现在事业心这么强了？”

贺洁雨使了个眼色。

她看向陈裕菀的左手，“哟，什么时候的事儿！”

“今早上。”

“你就答应了？不再考察考察？”

贺洁雨道：“这都考察一年半了吧，还考察？要我遇到这种，半年就嫁了。”

她攥着陈裕菀的手，来来回回摸了数十遍，摸到陈裕菀后悔来城东看她。

……

她在正职上待了半年，小钟女士问她什么时候要孩子，“你现在也差不多适应岗位上的事儿了，再要往上升也得要一段时间，正是要孩子的时候呀，他就没点想法吗？你爸爸二十二岁，刚领证的年纪就当爹了，阿敏今年39了唉，真的不急呐？”

褚敏疑是不太急的，她也不太急。因为他们有约不完的会。

而且，每当她跟郁方霖出去玩，看见她家小公主后面那俩跟屁虫哥哥，郁方霖都会说：“别那么早生小孩儿，当初我就是年纪轻轻生下老大，一个人带可辛苦了，看你家那位，估摸这段时间也不会闲下来——啊，不对，不闲下来也得要孩子了，等他年纪再大点，质量就不好了！”

陈裕菀：“……啊，这是真的吗？”

郁方霖神秘兮兮问她：“他那方面还行么？一周几次，一次多久，是应付了事还是热情似火？”

陈裕菀：“……我能不详说么，我觉得很棒。”

郁方霖最后把自己说服了，“生，赶紧生！”

陈裕菀当天晚上回去，褚敏疑正看新闻，她爬到他腿上坐着，当着他的面搜索了“男性年龄增大精子质量会下降吗”，褚敏疑对于她每次见完郁方霖就会做出一些奇怪举动已经见惯不怪了，但这回还是沉默良久道：“你跟阿霖原来都聊这些。”

备孕比她想象得容易些，因为她跟褚敏疑同居以后，生活作息和饮食习惯变得格外良好，余下就是吃点药调理一下身体状态。

但事情也并非一帆风顺。前期有些兴奋，又忍不住想到“生死关头”四个字，导致陈裕菀的情绪总是飘忽，甚至褚敏疑发现她好像把情事当成了工作，没有业绩就一直发愁，可要她拼业绩了她又紧张无错。

一个恶性循环。

他最终停止了这个计划。

他说：“菀菀，我手头有些事儿，要不过一阵子。”

那天晚上陈裕菀窝在他怀里直哭，哭得反胃，跑去卫生间里干呕了十几分钟。

两个人都有些哑口。

……

陈裕菀这辈子吃最多苦头的时候，就是怀孕生子。大概是觉得她的日子过得实在太舒服，她孕期全程都折腾。

怀孕第二个月，陈裕菀就已经开始嗜睡，别管前一天晚上睡得多早，第二天都起不来，有一回褚敏疑周末没叫她，她就睡到下午一点多方才有一点精神，他暗自算了时间，整整十八个小时，醒来时她头晕脑胀，说还想睡，身子软得没一点儿力气。褚敏疑也不知这是什么情况，让裴意端帮忙找了医生问情况。医生说睡得多都正常，但最好别这么睡，一天十八个小时都不动一下怎么行！

陈裕菀平常可睡不了十八个小时。她白天得上班，早上艰难爬起来，上班时候也困，坐办公室里，空调一开，温度一适，就开始睡觉，她不得不站着办公，可站着又累，又得找个地方倚着，倚着又开始瞌睡。有一回她靠着边柜看数据，看着看着，脑袋磕在柜门上，一手抓着抽屉的把手，就那么睡着了，还好小黎从外面进来找她签字，把摇摇欲坠的她喊醒扶到了椅子上。

“主任，真不考虑请假啊，居家办公也可以呀？”

陈裕菀手撑着脑袋，趁着头脑短暂的清醒将她给的材料迅速看一遍，签上自己的名字，“你不知道我在家里睡成什么样，唉。”

如果只是睡，陈裕菀觉得自己撑一撑捱一捱，好像也能过。可是她不睡觉的那几个小时，难受得叫她觉得这孩子可能会流掉。

她第三个月完全吃不进去一点东西，只要一闻到一点儿不属于空气的气味，她就立马找卫生间，捏着鼻子送进嘴里然后硬咽下去的那些饭菜，一半以上都能给她吐出来，更别提医生给她开的那些药。肚子没变大，手臂大腿脸颊瘦了一圈。

褚敏疑天天有点时间就守着她。原来中午只是偶尔一起吃个饭，大部分时间各自在办公楼里休息，现在每天中午他都要开车到网点来接她去吃饭，然后陪着她睡觉，按时叫她起床，再送她去上班。

网点那些同事们都知道主任能力强性格好，老公还是总行部门老总，同样是公认的能力强脾气好，长得还好看，个高身材棒……除了年纪大些，剩下全是优点。

大家平常多有艳羡之音，时不时在主任耳边蹦出一句，磨得她好一段时间不敢发动态，直到看到领导每天中午都要接送主任上下班，忽觉格外心酸。

平常都送到停车坪，不会露脸的人，现在每日都先要送到门口，还要看着主任进门了才肯走。一干人等心情极度复杂，要说过去最难以平复的是对领导那张脸的激动，现在是对主任的心疼。

基于这些情感和共识，陈裕菀怀孕期间，手底下人干活自觉又卖力，业绩竟然比之前还要好。贺之惟夸赞她：“你比你老公会带团队，多生几个吧，这样咱城南就销冠了！”

陈裕菀心道这一个她都不想生了。啊不是，她跟褚敏疑两个人的基因是不是有什么不太和谐的地方？不然怎么如此折腾？

这么想着，她周末硬是逼着褚敏疑陪她跑了一趟医院。

“医生，我这是不是不太健康啊，我感觉它好像不是怀孕，是病。”

医生皱了眉头，颇有些讶异地瞧了她身后的褚敏疑一眼，“平常没照顾好孕妇？”

陈裕菀道：“我感觉照顾得还可以呀，我平常——”她正准备分衣食住行四个方面阐述，忽然一阵困意涌上来，她捂嘴打了个哈欠，拉过褚敏疑的手，“老公，你说吧。”

褚敏疑坐一边跟医生将情况讲清楚，医生道：“之前说过的，你这情况比较少见，不过也有一两例，不用担心的，就是适当地再多吃点啊。你这指标，一看肉类就吃得少，还是要补充啊。之前我看的那个，有个调理得比较积极，最后生出个八斤的小胖崽子。”

两个人连连点头，陈裕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可我想生姑娘啊。”

医生一时愣了下，而后笑开来，“回去少睡点儿吧，多动动脑啊。”

陈裕菀反应一下，自己怎么忽然脑子短路了？联系到怀孕一事上，窘迫之余还有点儿沮丧，之后也不怎么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