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巧追魂”那飞虹面色更是铁青,沉声道:“你看清了此人是什么模样?”
这汉子微一沉吟,道:
“此人面色一片蜡黄,看来仿佛有重病在身,穿的是‘飞龙镖局’趟子手的衣衫,头上戴着一顶范阳毡笠,紧紧压在眉毛上,别人很难看到他的目光,脚上穿的什么鞋子,小的却没有看清!”
“七巧追魂”冷哼一声,又道:“他身上可带有兵刃?”
这汉子垂首道:
“他身材与我这般模样,身上没有兵刃,但腰间却似暗藏着一条链子枪、七星鞭之类的软兵器。www.mengyuanshucheng.com”
“七巧追魂”双眉一皱,道:
“飞龙镖局中,哪里有这样的角色?盟主,小弟先去看看。”
裴珏面沉如水,截口道:“此人寻的既然是我,自然是我出去。”
语声未了,他人已走出门外,极快地穿过庭院,穿过大厅,只见敞开的大门外,一片嘈杂,十数条汉子,拥挤在门前,挡住了那人的身影,裴珏双手一分,大步而出,只见一条汉子,果如方才形容的模样,垂手立在阶前,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似乎根本就未将面前这十余条汉子看在眼里。
裴珏剑眉微扬,沉声道:“朋友是谁?寻裴珏有何见教?”
这汉子仍然低垂着头,也不望裴珏一眼。
裴珏皱眉道:“在下的话,你难道没有听见么?”
只听这汉子干咳一声,嘶哑着声音道:
“檀总镖头有令,要我来劝你归降‘飞龙镖局’,否则……哼哼!”
裴珏面色一沉,冷笑道:“你回去──”
语声未了,突见这汉子竟仰天大笑起来,举手一挥,挥去了头上的范阳毡笠,露出一双雪亮的眼睛。
裴珏凝目望去,突地大喊一声:“原来是你!”
一步掠了过去,紧紧抱住这个人的肩头,竟在这结冰的雪地上,纷飞的大雪中,狂笑雀跃起来。
方自出门的“冷谷双木”、“七巧追魂”以及袁泸珍见到这般情况,都不禁为之一愣,大笑声中,只听裴珏道:“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怎地也不通一下信息?”
那汉子大笑道:“我当真行动神秘得很,怎能走漏消息?”
他一面大笑,一面扶着裴珏的臂膀,走上石阶。
袁泸珍秋波转处,轻呼道:“李耀民,你怎么也来了?”
裴珏一怔,停步道:“李耀民,谁是李耀民?”
“七巧追魂”目光凝注,只觉得此人的一双眼睛好生熟悉,沉吟许久,终于想起脱口道:“七巧童子!你怎地来了?”
袁泸珍大奇道:“谁是七巧童子?他明明是‘飞龙镖局’里的趟子手李耀民,你们切莫要上了他的当!”
裴珏心念一转,哈哈笑道:“想必你这些日子里又弄了些什么花样?但‘七巧童子’吴鸣世怎地会变成李耀民了呢?”
“七巧童子”吴鸣世仰天笑道:“李耀民者你要命,要你命,要檀明的命之意也!哈哈──此事说来话长,快些摆酒,待我详谈。”
他们大笑着携手走人后院,这一双患难相共的生死朋友,虽然许久未见,但情感上却毫未生疏。
只是他们觉得彼此间都有些变了。
入厅之后,那飞虹立刻招呼摆酒,“七巧童子”吴鸣世笑道:
“恭喜那兄,终于大彻大悟,稍后小弟是要敬那兄三杯。”
裴珏、那飞虹齐地一愣,脱口道:“你怎会知道?”
吴鸣世含笑道:“方才被我打倒在地上的赵平飞与王得志,便是我一手安排在那兄手下的内应,因为那兄的一举一动,小弟都关切得很。”
“七巧追魂”怔了一怔,掌心不觉又暗中沁出冷汗,他本来以为自己心智可称一时之选,此刻心中不禁惊恐,惭愧交集。
酒方摆起,“七巧童子”吴鸣世便开始叙述他这些日子来曲折离奇的故事,他最先说:
“我最初听裴兄讲起他的身世,便知道‘龙形八掌’必是对他藏着极大的阴谋,谁要说他这样的人天资愚鲁,那此人不是疯子便是白痴,檀明既非疯子亦非白痴,自然是另有居心。”
“是以我一开始便用易容药改换了容貌,投人‘飞龙镖局’,想在暗中留意檀明的破绽,后来我又在无意中寻着了那车夫‘过不去’,听到了他梦中的呓语,我就以各种方法,逼得他心甘情愿地说出这件隐秘!”
他说得甚是简单匆忙,仿佛还有什么大事要等着他去做似的。
但这简单而匆忙的言语,却已足够使得众人为之感叹惊奇。
他微微一笑,接着道:
“我曾听裴兄说起过这位袁姑娘,是以我常在暗中留意着她,借故和她说两句话,又在有意无意间,告诉了她许多事!”
袁泸珍双目圆睁,轻唤一声,道:
“呀!难怪──真想不到,你……你真的是聪明。”
吴鸣世微笑一下,向裴珏道:
“那次这位那兄到‘飞龙镖局’时就是我引着袁姑娘在有意无意间见他一面,后来我又将檀明和十余年前那一段无头公案的关系,告诉了袁姑娘,然后再引发她出来找你的意思。”
裴珏伸手一拍前额,感叹道:
“我那时便觉奇怪,她一个小女孩子,怎会探出那么多秘密?原来……唉,七巧童子,你真该改名叫做十巧童子才是。”
袁泸珍静着她那一双明亮的眼睛,道:
“我逃出来的时候,差点被他们抓回去,是不是又是你在暗中帮我将他们引开的?”
吴鸣世微笑颔首道:
“那次我也十分危险,差点被他们发觉真相,幸好那般人都是蠢驴!”
“七巧追魂”那飞虹长叹道:
“那些人并不太蠢,只是吴兄你……唉,当真有惊世之才,过人之智。”
吴鸣世道:“那兄过奖了。”
他面上突然泛起一阵得意的光辉,接口道:
“这些事倒还不足为奇,此刻在汉口城里,小弟倒确实写下了一些得意之笔,日落以前,我们必定要赶到汉口城去,到那时……哈哈。”
他得意地大笑数声,举起面前酒杯,仰首一干而尽。
袁泸珍幽幽叹道:
“这些事我已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出来的了?你却说都不足为奇。大哥哥,我真想不到你有如此聪明的朋友,看来比你还要聪明得多。”
裴珏含笑道:“他一直就比我聪明得多。”
如此俗气而客套的称赞之言,在他口中说出,却是那样地真心而诚恳,吴鸣世摇头道:
“错了错了,我再聪明,也不过是绿叶而已,只能为辅,不能为主。”
他笑容一敛,忽地正色道:
“裴兄,你要知道,真正的牡丹是你,当今江湖中大乱已起,收拾残局的,也必将是你,上天生你,乃为‘公’,你切切不可为了一些儿女情仇,消磨了自己的志气,我方才看你意志消沉,心里实在难受得很,你要知道此刻武林中千千万万的眼睛,俱都注目在你身上,千千万万个希望,也都寄托在你身上,你若是自暴自弃,岂非叫天下武林朋友伤心!”
裴珏心头一震,宛如一桶清水,灌顶而下,心头顿觉一片清明,刹那间便将所有的“私”情、“私”怨一齐抛开,心中暗骂自己:
“裴珏呀裴珏,你当真该死,天下武林朋友的前途,难道不比你私人的一些情仇恩怨重要得多?”
一念至此,他心头既是惶恐,又是感激,忍不住长身而起,向吴鸣世当头一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冷谷双木”对望一眼,冷寒竹道:“好朋友!”
冷枯木叹道:“当真是好朋友。”
“七巧追魂”那飞虹长叹道:
“谁若是交了你们两人这样的朋友,此人当真走运得很。”
过了午时,密布阴霾的苍穹,突然射出一片阳光,笔直地射在汉口城里的长街上。
长街上的人群,此刻几乎已沸腾了起来,除了酒家茶栈,所有的店铺俱已歇业,汉口城内所有的朋友约会,喜庆丧事,生意来往,银钱交易……此刻也都早已完全停顿。
上插“飞龙镖局”旗子的镖车,仍停留在江边,但镖车旁的镖伙们,神色却已都有了些沮丧。
所有的流言与耳语,都是对“龙形八掌”如此不利,这当真使武林中人大为惊讶,本自占尽优势的“飞龙镖局”,情势怎会变得如此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