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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书屋 > 劫火鸳鸯 >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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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是有所为而来的武同春。www.mengyuanshucheng.com

这种事,在大三元来总是司空见惯,但座中某些人却为之色变。

小二面带职业上的笑容,趋前哈腰,小心地道:“这位爷,什么事?”

武同春横眉竖目地道:“酒菜何以不来?”

小二又哈了哈腰,道:“爷还没点!”

“现在点了!”

“请问……用些什么?”

“随便,快端来!”

“是!是!马上到!”对付这类客人,小二有他的经验,再不多说半个字,立即转身离开。

座间起了一阵窃窃私议。

武同春故意装出心神失常的样子,带煞的目光直直地望着空处,似乎整间酒店只他一人,完全不理会他人的反应。

不久,小二端上酒菜,还替他斟了酒。

武同春摸出一锭银子,朝桌上一放,道:“拿去!”

小二愣了愣,道:“爷,这是……”

武同春熠熠凶芒一闪,粗声暴气地喝道:“要你拿去,没耳朵?”

小二不敢多说话,连连哈腰,拿起银子离座。

武同春自顾自地大吃大喝,那份吃相真够瞧。

私语传来……“这不是无双堡少堡主么?怎么会变成这等……”

“谁知道!”

“无双堡被一场怪火,烧成废墟,这桩公案……”

“老弟,喝酒吧,事不关己,犯不着惹火上身。”

武同春听得清清楚楚,可是他没有反应,一心在等他的目的物出现,这由白石玉安排的妙计,主要在引出“和合童子”父女。

突地,一条纤纤人影走近座前,武同春抬头一看,不由大为震惊,心想:“糟了,怎么会在此地此时碰上她,她在得太不是时候,不但会误事,还会连累她,众日睽睽之下,如何应付场面?”

来的,是神秘少妇的诗婢荷花,他被宋天培的暗器所伤,又遭“桃花女”暗算,神秘少妇不惜奉献自身,替他解禁,这是个不解之谜,也是无法报答的大恩。

他不能不认对方,但一认便会露出马脚,无疑地,酒座中有不少天地会的耳目,一时之间,他不知如何是好。

由于他表现怪异,又来了个美艳少女,不用说,人人注目。

荷花冷冷地开口道:“我们认识么?”

武同春将话答话,目中凶芒一闪,道:“不认识!”

荷花眉头微微一皱,道:“奇怪,我好像认识阁下……”

武同春直勾勾地瞪着荷花,手指头酿着酒水,在桌上写了“请速离三个细细的字。

荷花以极低的声音道:“城外女蜗庙!”然后又放大了声音道:“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说完,立刻转身离开。

武同春心念疾转:“显然荷花是奉命传话的,约会自己的一定是那神秘少妇,照理是非去不可,但这一去,原先的安排便落空了……”

一时之间,他不知如何是好了。

正自委决不下之际,一名短打打扮的汉子,走近桌前,向武同春亮了亮手掌,掌心上画一朵荷花。

武同春的心,突然收紧了,不用说这汉子是“桃花女”紫娘派来的,两件事凑在一起,这当中会不会有连带关系?那汉子点点头,转身便走。

武同春略作盘算,尾随那汉子离开。

出了城,那汉子身法加快,武同春紧随不舍,奔了一程,武同春发觉对方奔的竟是女蜗庙,不由大感困惑,事实证明,两件事是有连带关系,这并非巧合,难道那献身救自己而不肯露面的神秘少妇,便是“桃花女”的另一化身。这么说,她的目的算达到;想到这里,全身的血液不由沸腾起来。

女蜗庙在望,引路的汉子倏忽消失无踪。

武同春怀着异样的心情,直趟庙前,庙门外空空荡荡地不见人影,武同春停了下来,目光四扫,他曾服下了白石玉的药丸,目光是怕人的。

眼前一亮,一条红艳艳的人影出现庙门,赫然是“桃花女”紫娘。

一股恨火,自武同春心底冒起,他蓄意要除这淫娃。

“桃花女”脆生生地一笑,道:“师兄,我找得你好苦!”

武同春迫近前去,由于他的神情与受制无异,所以“桃花女”无法发觉面对的是要她命的人。

武同春寒声道:“你……找我?”

“师兄,难道你一点也不想我?”她摆出了惯常的媚态。

“想,当然想,我极想要……”后面要你的命四个字没出口。

这半句话,桃花女,’可全会错了意,登时面泛春潮,目闪波光,掠了掠鬓边散发,媚态撩人地道:“师兄,你……真的想要……”

武同春“唔”了一声。

“桃花女”把手搭在武同春的肩上,斜着媚眼道:“师兄,目前……不行,我们要办事。”

武同春心中一动,道:“办什么事?”

“我已经查出暗算你的人!”

“谁?”

“黑纱女!”

“黑纱女?”

“不错,还有那叫白石玉的,他们是一路。”

武同春紧咬着牙,心里杀机狂炽,暗忖:“为一个淫恶的女人,居然还来这一套,我非杀你为江湖除害不可。”

“桃花女”见武同春的神情,反而更得意,她以为武同春所表现的可怕神色,是对“黑纱女”,故意粉腮一正,道:“师兄,那在大三元认错你的女人是谁?”

事实证明酒店中的一切,全在对方监视下,武同春故作茫然道:“不知道!”

口里说,心里在盘算如何下手,他深知“桃花女”即毒且诡,出手必须一定成功,不能让对方有反噬的机会。

现在是最好的下手时机.贴身相近,而对方必然毫无防范,心一狠,正待出其不意地……“桃花女”突然退了开去,眸光四下一扫,道:“对方来了,我们一人一边藏好身影。”

武同春心里暗恨,粟声道:“谁来了!”

“‘黑纱女’!”

“她怎会到此地来?”

“有人跟她在此地约会。”

“谁?”

“家父!”

心头一震,武同春“哦”了一声,暗道:“这可是极佳的机会,自己要找的人,主要是‘和合童子’,‘桃花女’尚在其次!”

所不解的,是荷花何以传言要他到此地来?现在,当然没有追究的机会,而且也不能问出口。

“桃花女”用手一指庙边的树丛,道:“师兄,你到那边去,注意,听我的指示现身!”说完,闪入庙门。

武同春想了想,弹身隐入树丛中。

庙前又回复空荡死寂。

一条黑影,幽灵般出现,黑衣,面蒙黑纱,正是“黑纱女”。

武同春全身的肌肉都抽紧了,不断地在心里叫着:“‘黑纱女’!‘黑纱女’!”她究竟是谁?为什么要代凝碧认债?“哈哈哈……”狂笑声中,“和合童子’,闪庙门边,敛了笑声,久久才又是阴恻恻地道:“‘黑纱女’,老夫恭候多时了!”

“黑纱女”冰声道:“阁下此约为何?”

“老夫生性好奇,极想一睹芳驾的丰姿!”

“噢!就是为了这一点?”

“不错!”

“不是为了代天地会主华容卖命?”

“亦无不可,但主要目的还是为了一瞻风采。老夫一生别无所为,立愿要赏尽武林名花。”

“贾仙源,你早该埋骨花下!”

“哈哈哈哈,‘黑纱女’,老夫是想埋骨花下,现在就请揭去面纱,一显庐山真面目如何呢?”

“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

“杀你会污了我的手。”

“和合童子”毫不在意地道:“那该怎么办?”

“黑纱女”冷极地道:“只有请别人代劳。”

“和合童子”道:“噢!请人代劳……谁能代劳?”

“黑纱女”道:“到时候你就知道!”

“你请了帮手?”

“用不着,那人是立意要你的命的。”

“很好,那到时再说,现在就请展示芳容如何?”

“等你倒下之后再说!”

“如果老夫不倒呢?”

“没有这种事,你的命运已终注定了!”

“芳驾似乎很有把握?”

“当然!”

“如果老夫说,你会自动除下面纱,又将如何?”

“无妨试试看。”

“和合童子”挥了挥袖,脸上露出邪意的笑。

‘黑纱女”不言不动。

武同春在暗中却激动非凡,他明白“黑纱女”话中之意,所谓立意要“和合童子”老命的人,指的就是他。

但他按住冲动,第一,要杀“和合童子”,必须要等最有利的时机,同时,他下意识中希望“黑纱女”真抖露真面目。

久久,没有动静,“和合童子”面上的邪笑消失了,代之的是惊震。

“黑纱女”冷冷吐语道:“贾仙源,你的迷药对我不生效,不过,你用这迷药,不知毁了多少女人的清白,天地难容,你该死一百次。”

“和合童子”狞笑一声,步出庙门,落到庙前空地,“桃花女”随之而现,父女站成了对角之势,面对“黑纱女”。

“桃花女”挑眉道:“‘黑纱女’,你少得意,马上就有你好看!”

说完,朝武同春藏身处招了招手,大声道:“师兄,该你办事了!”

武同春应声而出,站到“和合童子”身侧。

“黑纱女”黑纱罩面,不知道脸上是什么表情。

“桃花女”道:“‘黑纱女’,这就是立誓要杀你的人。”

“黑纱女”冷笑了一声,不开口。

“桃花女”向武同春摆摆手道:“师兄,拔剑吧!用全力,这是唯一难得报仇的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武同春目中凶芒陡炽,缓缓拔剑在手。

“桃花女”大喝一声:“上!”

随着这一声“上!”白光乍闪,惨号暴传,“和合童子”踉跄后退。

“桃花女”粉腮惨变,朝指武同春,语不成声地道:“你……你……”

“砰”地一声,“和合童子”栽了下去。

一代淫魔,就此结束了丑恶的生命。

“桃花女”脸孔扭曲得变了形,这情况,是她连做梦也估不到的。

武同春剑不收,举步迫向“桃花女”。

“桃花女”步步后退,突地转身射入庙门。

“呀!”一声惊叫.“桃花女”倒射而出,现身门边的是白石玉,“桃花女”亡魂尽冒,折身又想从斜里遁身。

“砰”地一声,夹着一声凄哼,“桃花女”倒撞回原地,出手的是“黑纱女”。

逃生无路,“桃花女”顿生拚命之心,闪电股扑向武同春……“黑纱女”暴喝一声:

“闪开!”。

武同春本能地划开身形。

“桃花女”扑了一个空,身形才稳住,白石玉已拦在她的头里。

“黑纱女”冷厉地道:“‘桃花女’,你作的孽也不少。父女同科,是你付代价的时候了。念在你是个女子,你自己了断吧!以免见血。”

“桃花女”美艳为桃花,但此刻已凄厉为鬼,狠瞪着武同春道:“我不甘心,你……已经早解了禁制,武同春我有多次机会杀你,但我保全了你,我一生只真正爱过两个人.一个是我死去的丈夫,另一个便是你,而你……你杀了我吧,我不还手吧!”

“黑纱女”冷酷地道:“别来这一套,你如果没勇气自决,我来成全你!”

白石玉接着道:“‘桃花女’,你父亲死在武同春剑下,你像是无动于衷,还大谈儿女之情,妄想藉此逃过一死,这主意打错了!”

“呀!”武同春目光转变,突地惊叫出声。

分明已毁在剑下的“和合童子”,此刻竟然消失无踪。

就在武同春惊叫疏神之际,“桃花女”娇躯电弹,从武同春身边擦过,射入树林中。

“黑纱女”片言不发,如影附形般追去。

武同春一时之间,不由愣住了。

难道“和合童子”刚才是诈死?但剑刺中对方要害,出手的人是有感觉的。

心念未已,只见“和合童子”从林中步步倒退而出,持剑迫他的,赫然是到酒店传讯的婢女荷花。

武同春惊震莫明,荷花也在场,说明了她也是“黑纱女”的手下。

他敏感地想到神秘少妇献身解禁的那一幕,一颗心不由狂跳起来,难道那少妇便是“黑纱女”?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和合童子”被迫到原来的地方,一身是血,证明他原来被刺中是没错。

荷花扫了武同春一眼,厉声向“和合童子”道:“贾仙源,你还打算再活下去作孽?”

“和合童子”身形晃了晃,咬牙道:“老夫不要死在阴人剑下!”

荷花粉腮一寒,道:“你注定要死在女人剑下,这叫天理昭彰,因为你毁的女人太多了……”

话声未完,剑已送出。

惨哼声中,“和合童子”双手抓住刺入胸膛的剑身,脸孔扭曲得变了形,摇摇欲倒。

荷花咬牙切齿地道:“贾仙源,你错脉护心的功力不赖,可是姑娘剑下,你那功夫不能保你的命,现在剑尖已达你的心脉,姑娘只要转动剑尖,你一千条命也活不了……”

“和合童子”身形打一踉跄,狂声道:“你……你够狠!”

荷花一字一句地道:“再狠的人,也难及你万一,难道你今天的安排不够狠?”

“和合童子”转动失神的目光,似乎尚有所待。

荷花冷极地道:“贾仙源,不必再打什么主意,你埋伏在庙里的十名用蛊苗人,已经先你一步到阎老五那里报到,正等着你赶去会合……”

“和合童子”身躯起了震颤。

武同春机伶伶打了一个冷噤,苗人的蛊毒,他听说过,那的确是歹毒霸道。

如中了蛊毒,任你功力再玄,也注定是死路一条,而且是各种死路中,最残酷难走的一条。

荷花扼臂,旋转剑尖。

“和合童子”惨叫一声,口鼻溢出鲜血。

荷花收剑,“和合童子”仰天地栽下去。

这回,他是真正的死了。

荷花在尸身上拭净血痕,然后从容归剑入鞘。

武同春忍不住开口道:“姑娘好身手!”

荷花笑笑道:“这是现成的,因为他早已重伤在你的剑下,否则要除他没这么简单。”

武同春目光定在荷花面上,内心狂荡如潮。

荷花笑笑道:“为什么如此看我?”

用极大的勇气,武同春吐出声音道:“你到底是谁?”

荷花秀眉一挑,道:“怪了,你明知我叫荷花……”

“在下是问姑娘的真实身份!”

“一名侍婢!”

“贵主人是谁?”

“一个薄命人,不愿提名道姓。”

“在下……想知道。

“为什么?”

武同春胀红着脸道:“因为……因为在下受贵主人……”

他实在说不出口。

荷花当然知道他说不出口的下文,粉腮也泛红晕,期期地道:“对不起,我不便饶舌的!”

武同春努力一咬牙,道:“贵主人就是“黑纱女”?”

荷花咬咬下唇道:“对不起,无可奉告!”

目光一转,又道:“有人来了,我必须离开!”说完娇躯一晃,倏掣而音,身法相当不弱。

武同春脱口叫道:“荷花姑娘,荷花姑娘……”

一个声音道:“算了,她已走远了!”

来的是白石玉,不知何时到现场的。武同春又是一阵激动,白石玉设此谋,是由“黑纱女”主婢配合行动的。

白石玉取出一粒药九,递与武同春,笑着道:“把这吃下去吧!你已经不必再装受制了,这眼色太怕人!”

武同春把药丸吞了下去,道:“‘桃花女’会漏网么?”

白石玉道:“可能跑不了!”

话刚说完,一条人影横飞而至,武同春本能地作势戒备,“砰”地一声,人影坠地,寂然不动,赫然是桃花女”。

白石玉点着头道:“这一对邪恶的父女,算是结束了他们的邪行!”想了想,又道:

“我们还要做件事。”

武同春愣愣地道:“什么事?”

白石玉手朝庙门一指,道:“庙里有十具尸体,是苗疆用蛊的高手,人死了,蛊虫还活着,必须予以火化,以免贻害无辜。”

武同春点点头。

白石玉又道:“这一对父女,一并处理了吧!”

于是,两人各抓一具尸身,进入庙中,武同春目光扫处,心弦为之一颤,院地中交叉叠堆着十具尸体,到酒楼传“桃花女”口讯的汉子也在其中,两人把尸体堆上。

然后寻来些破板废料,引火焚烧,等烈火完全掩盖了尸体,两人再加了些木料,这才离去。

离了女蜗庙,来到大道边,武同春止住脚步,道:“白姑娘,请告诉下,‘黑纱女’到底准备如何对付在下?”

白石玉显得有些莫测高深地道:“谁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武同春挫了挫牙,道:“你应该很明白,只是不肯告诉我……”

白石玉故意转开话题,道:“目前我们得先公后私,‘天地会’与‘流宗门’,势同水火,随时会发生虎狼之争,除魔卫道,此正其时。”

武同春吐口气,道:“不必顾左右而言他,除魔卫道当不会影响你现在说几句话。”

讪讪一笑,白石玉道:“我说过我不知道,你逼我有什么用?”

武同春丝毫不放松地道:“至少,你得告诉我“黑纱女”的来历。”

“时辰还没有到!”

“你是铁了心,什么也不说。”

“随你怎么讲,反正我不能说。”

“荷花是她的侍婢,对不对?”

白石玉目珠连转,久久才道:“这点我不想瞒你,你说对了!”

武同春全身一颤,感到有些晕眩,期期地道:“那……那……”

白石玉道:“那什么?”

对方是女子,武同春不管怎么样也说不出口,这桩事,白石玉很可能知道,但,实在无法说出口。

白石玉没追问下去,只淡淡地道:“不便说就算了,我不一定要知道。”

就此刻,突然传来“黑纱女”的声音道:“武同春,不管作多大的牺牲,不管什么代价,我只要你活下去。”

武同春惨然一笑道:“要让我活下去承受折磨?”

“你知道就好,所以你不必存什么感恩之心。”

“很好,在下诚心接受任何折磨,不管是什么,全加在我的头上吧!”

“你麻木了?”

“可以这么说,因为我的心早死了,活着的,只是一副躯壳,如果说还有一点没死,那就是心愿还没了,心愿一了,我就会实行我的诺言。”

“以死赎罪?”

“不错!”

“我等着这一天!”

“不会太久的,现在,请劳驾道出身份,可以么?”

“到那一天,我会告诉你,你也可以看到我的真面目。”

武同春打了一个踉跄,“黑纱女”为了替凝碧讨债,竟然不惜用身体来为自己解禁,这简直不近人情,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突地,脑海里浮现出遗珠的面影,他内心不由起了痉挛,他不但亏欠了妻子也对不起女儿由于当初的误会,他的态度与行为,深深伤害了一个幼弱的心灵,想着,忍不住脱口道:“能让我父女重新生活在一起么?”

“不可以!”

“这……为什么?”

“由为她心里没有你这个父亲。你不能否认,你没有关心过她一天,你也明日,她是在什么环境中长大的,她有什么错,生下来就得受这种罪?”

“不要……说了!”

“是你自己提起的!”

“至少……让我见她一面……”

“她不愿见你!”

这句话,像一支利箭,穿透了武同春的心,他痛苦地大叫道:“黑纱女’,你太过分了吧!”

“你不过分?”

“骨肉伦常,你……不能拆散我们……”

“武同春,没人拆散你们父女,没有人毁你的家,如果有,那是你自己。”

武同春的脸起了抽扭。

“黑纱女”的声音不再传来,不知是走了还是留在暗中。

白石玉深望武同春一眼,叹口气,道:“武兄,一步走错……想再回头,必须付出可观的代价。”

惨然一笑,武同春道:“白姑娘,付代价是应该的,但折磨人也得有个限度。凝碧走了,就是把我碎骨粉身,对她又有什么补益?”

白石玉道:“这很难说!”

武同春心弦一颤,道:“很难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石玉撇一撇嘴,道:“我是信口说的,没什么意思。”

白石玉与“黑纱女”是一路的,不说帮凶,至少也是互济,武同春冷冷地哼了一声:

“告辞!”略一拱手,转身便走。

白石玉扬声道:“武兄请留步!”

武同春置若罔闻,反而展开身法,电驰而去。

就在武同春身影消失之后,“黑纱女”幽然出现。

白石玉喘口气,道:“大姐,适可而止吧!”

“黑纱女”寒声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白石玉道:“我看着他……觉得有些不忍。”

“黑纱女”沉默了片刻,才幽幽地道:“芳碧,你是否想到当年受害者的感受?”

白石玉道:“但那是误会啊!”

顿了顿,又道:“大姐,人同此心,你该体谅他当时的感受,一个男人,所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这种事……”

“黑纱女”愤然道:“用不着帮他说话,对发妻,对义弟,连这一点信赖都没有?”

摇摇头,白石玉道:“我仍然认为已经够了。”

“黑纱女”摆手道:“好了,别多说……”

就在此刻,荷花疾掠而至,向“黑纱女”道:“夫人,天地会大批高手赶奔三棵树,武同春也尾随下去。”

噢了一声,“黑纱女”道:“看来那里有事,我们也去!”

三棵树,骆家庄。

庄门前的天灯杆上,高吊着庄主骆正行的尸体,在门半开,闻悄无人声。

武同春飘然来到,朝在门望了一眼,自言自语地道:“奇怪,天地会的人,分明是从这条路奔来的,何以不见人影?此地是‘天地会’的秘舵之一……目光溜转之下,发现灯杆上的尸体,不由骇然而震,仔细一看,脱口又道:“骆老爷子被杀悬尸,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接口道:“用不着大惊小怪,虎狼之争,必然的事。”

一听声音武同春便知道是谁了,开口道:“老哥也在这里?”

“鬼叫化”现身出来,老脸一片沉重,反问道:“小老弟来此何为?”

武同春道:“小弟是追踪天地会的人而来……”

“噢!你来迟了一步,错过一场好戏。”

“好戏?”

“不错!”

“怎么说?”

“何不到里面看看去?”

武同春心中一动,道:“里面发生了流血事件?”

“鬼叫化”朝灯杆上的尸体一指,道:“这不是现成的一个么?”

武同春略作踌躇,大步朝门里走去,刚转过影壁,目光扫处,不由骇叫出声,只见院地中整齐地排列了数十具尸体,正是那批先一步赶来的天地会高手。

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这太惊人了,难道这些高手,全无反抗之力么再仔细看,死者身上不见伤,地上也不见到半点血迹,这些高手是如何至死的?“鬼叫化”缓缓走近,悠悠地道:“小老弟,你看了觉得怎样?”

武同春摇摇头,道:“什么也看不出来!”

“鬼叫化”沉声道:“你看不出死因?”

“看不出来,死者身上不见伤,也没中毒迹象,而且死状安详。”

“这些人并没有死,真正死的,只有吊在高杆上的骆正行一个。”

“什么,没有死?”

“嗯,全是活的!”

“可是……全都面带死色?”

“这是必然的现象!”

“小弟越听越迷糊了,老哥怎不明白说出来?”

“鬼叫化”搔了搔头,道:“要不是我老要饭的亲眼看到,还真的不敢相信,天下会有这等诡异惊人的歹毒玩意,你听说过‘假追魂’这名称没有?”

武同春瞪大了眼,骇异地道:“假追魂?没听说过。”

“鬼叫化”道:“这是一种极为歹毒的玩意,能制人于不知不觉之中,受制的人,外表上跟死人差不多,只是没有真的死,不过,如果一个时辰不解禁的话,那可是真的要命,永远不能还魂了。”

武同春茫然地道:“这样做的目的何在呢?干脆杀了岂非……”

“鬼叫化”目光朝四下一张望,道:“对方如此做,定然有其目的,我们等着看下文吧!”

武同春再次扫了那批状类死亡的天地会高手一眼,道:“老哥能解此禁么?”

摇摇头,“鬼叫化”道:“我老叫化没这能耐,解不了,不过……就是解得了也不会伸手,双方是虎狼之争,我们求之不得,不援虎得不助粮,必要时,还得伺机扑杀……别忘了,这是我们的初衷。”

沉默了片刻,武同春道:“老哥还没说出下手之人是何许人物?”

“鬼叫化”侧耳一听,道:“有人来了,我们回避,快!”

两人迅快地隐起身形。

一行十余人进入院地,为首的赫然是“流宗门”掌令“萍踪剑客”宋天培,随后是总香主“天绝星”贺宇,及化名童方的方桐、外带十二名锦衣武士。

武同春在暗中大为激动。

方桐为了父仇而投入“流宗门”,难道他还没找到向宋天培讨债的机会,还是没有把握?如果这样拖下去,泄露了身份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定会遭到残酷的制裁。

一行人站定之后,方桐开口道:“掌令,如何行动?”

宋天培冷阴阴地道:“我们等着对方来谈这一笔交易。”

“天绝星”贺宇接口道:“这一批货色可以说是‘天地会’的上货,他们损失不起。”

宋天培一挥手,道:“准备!”

十二名锦衣武士齐齐轰应了一声,将那些被制者三人作一组,拉靠到阶沿边,头对头交叉着,然后亮出长剑,架上颈项,只要一声令下,一支剑切三颗现成的人头,是毫不费事的。

来天培、贺宇与方桐并排站在院地中,若有所待。

一声胡哨,遥遥破空传至。

宋天培开口道:“对方有人来了,不知来的是谁?”

贺宇道:“当然是能代表天地会说话的角色。”

一个窈窕的身影,珊珊来到,极匀称的身材,只是脸孔却不堪承教来的,竟然是会主千金“魔音女”华素珍。

宋天培等大感意外,想不到天地会派他的宝贝女儿出面办事。

打了个哈哈,宋天培道:“华姑娘是代表令尊出面么?”

“魔音女”银铃似的声音道:“不错!”

“这么说,你可以全权作主?”

“当然!”

“姑娘只身而来,勇气可佩。”

冷哼了一声,“魔音女”转动目光,逐一扫过那批状类死亡的被制高手,丑脸变了变,道:“宋掌令,这些人死活如何?”

宋天培阴声道:“还没死,不过……死活之间相去不远!”

“魔音女”眉毛一挑,道:“以诡计骗本会弟子入壳,这种手段有失光明吧?”

哈哈一笑,宋天培道:“贵会又几曾作过光明的事?现在不谈虚文,就事论事,以贵会三十六条人命,换本门鲁长老一命,这价钱是否相当?”

“魔音女”冷沉地道:“本会此地负责人骆正行被杀悬尸,这笔帐又如何算法?”

贺宇插口道:“骆正行毁了本门三名弟子,那是他本人应付的代价。”

宋天培接着又道:“华姑娘,时间不多,如果要想这些人还魂,就赶快办正事,本门鲁殿主人呢?”

灼灼目芒,直照在“魔音女”面上。

就在此刻,一乘由四名壮汉扛抬的大轿,冉冉而入。

宋天培等为之脸色一变。

轿子放落,抬轿的退到轿后去。

“魔音女”站到轿侧。

宋天培目注垂落的轿帘,冷冷地道:“是会主夫人亲自光临么?”

轿内没声音。

“魔音女”代答道:“宋掌令说过时间不许,现在就办正事吧,请解除本会这些被制者的禁制,贵门就可以领回一个活生生的殿主。”

宋天培目珠一转,道:“人呢?”

“魔音女”道:“在轿子里!”

“如此请先放出鲁殿主!”

“请先解禁!”

“本人要先证明鲁殿主无恙。”

“当然不会是尸体,这点大可放心。”

“华姑娘,眼见才是真!”

“魔音女”侧身用连鞘剑挑起一角轿帘,姓鲁的殿主果然端坐轿中,轿帘随即放落,“魔音女”冷冷地道:“阁下看清楚了?”

宋天培城府极深,他直觉地感到事情不会如此单纯,刚刚那一瞥,他看出鲁殿主似乎神情有异。

当下沉声道:“本人要先与鲁殿主讲几句话。”

“魔音女”道:“宋掌令故意拖延,是别有用心么?”

宋天培皮笑肉不笑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本人不得不小心从事。”

“魔音女”针锋相对地道:“彼此,彼此,请命贵门手下退开,然后解除禁制,活人换活人,这公平么?”

宋天培道:“很公平,不过……本人坚持原则,请先放鲁殿主出轿。”

“我也坚持原则,请先解除本会弟子禁制。”

“华姑娘,三十几条命换一条,如果事出意外,本门并不吃亏。”

“这是威胁么?”

“实话实说而已!”

“本会也不吃亏。”

“什么意思?”

“鲁殿主一条命,值不得贵门费这么大的周章,最主要的是他身上怀有贵门远道求来的秘密东西,这点是最主要的,对不对?”

宋天培脸色一变,道:“华姑娘,那东西仍在鲁殿主身上?”

“魔音女”不假思索地道:“当然,那东西对别人没用,对贵门……可能关系重大。”

贺宇目注宋天培道:“先证明一下那东西是否真的仍在鲁殿主身上?”

点点头,宋天培道:“华姑娘,本人要先看到那东西。”

“办不到!”

“非办到不可!”

“否则呢?”

“本人将下令杀人!”

“哈哈,宋掌令,你敢么?”

“为什么不敢?”

“别以为姑娘我人单势孤,一句话,没十分把握,便不会来,既然来了,可就不会如阁下想象的简单。”

宋天培脸色又是一变。

一直不曾开口的方桐,突然插口道:“姑娘既是有所准备而来,定然也有预定的行事方针,就请说出来吧,反正事情必须解决。”

“魔音女”以断然的口吻道:“先解禁,活人换活人,再没旁的路。”

宋天培的脸色沉了下来,以目示意“天绝星”贺宇与方桐,准备出手破轿救人,然后冷森森地道:“华姑娘,那我们就走着瞧了!”

“魔音女”似乎胸有成竹,毫不为意地道:“可以,不过……宋掌令在下决心之前,该多多考虑,以免后悔。”

这句话纵莫测高深,凡是城府深的人,疑心必重,宋天培此刻正是这种心情,表面上,“流宗门”占绝对优势,但他担心“天地会”方面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安排,一着失误,便将招致失败。

而此次任务绝对不能失败,天地名只派“魔音女”一人出面料理此事,便是最大疑点之一的,如果没有所恃,不可能如此,而“魔音女”的沉着,也是令他不安的,显示这当中必大有文章的。

暗中观看的武同春与“鬼叫化”,倒是觉得有些不耐了。

场面在紧张中透着诡谲。

就在这双方僵持不下之际,轿帘一飘,鲁殿主出轿兀立,脸色铁青,那神情十分骇人.一望而知,内有蹊跷。

贺宇脱口叫道:“鲁殿主,你没事么?”

鲁殿主不言不动。

宋天培挪动脚步,迫向鲁殿主。

突地,轿中传出一个苍劲的声音道:“不许动!”

宋天培止住前欺之势,脸色又是大变。

想不到轿子里居然还藏得有人。

贺宇栗声道:“轿中何人?”

轿中人嘿嘿一声冷笑,道:“这些人,受制于‘假追魂’,这是‘人外人’的嫡传绝活,想来是你们门主鲍龙飞亲自下的手,你们想解也解不了,事实上你们是想得到姓鲁的,然后杀害人质,可惜,这心思白费了。”

宋天培与贺宇面色惨变。

方桐却是另有心思的,事实上,他根本不必关心事情的成败,他入“流宗门”是别有怀抱。

宋天培城府再深,一旦真相被揭开,可沉不住气了,栗声道:“阁下到底是谁,请现身出来?”

轿中人又是一阵令人股栗冷笑,阴沉地道:“宋天培,现在命令你手下收剑退开。”

宋天培咬咬牙,道:“办不到!”

轿中人道:“那你就下令动手杀人吧!”

宋天培下意识地退了两步,目光朝鲁殿主面上一连几眼,道:“是心神受制的样子!”

轿中人道:“宋天培,快下决断,反正鲍龙飞不会现身,他在急等姓鲁的身上所带的药物,以援救他运功走岔的命运,这点老夫十分明白,现在老夫不迫你解禁,因为你不能,带你的人离开吧!”

宋天培此刻的脸色,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踌躇了半晌之后,才期期地道:“阁下到底是谁?”

轿中人道:“你不必知道。”

宋天培吐了口大气,道:“区区怎知药物仍在鲁殿主身上?”

“魔音女”走近鲁殿主,从他身上掏出一个形式怪异的小木盒,亮了亮,抛了过去,冷冷地道:“东西原封不动,这东西对别人没用,你总可放心了?”宋天培接在手中,检视了一番又犹豫了一阵,才勉强抬手,向空挥了挥,十二名锦衣武士收剑退开。宋天培偏偏头,贺宇举步走向鲁殿主,用手拉了拉他的衣袖,道:“鲁殿主,走!”

鲁殿主形同行尸走肉,木然挪动脚步。

宋天培心有未甘,但也无可如何,挥手下令,命手下离去。

“魔音女”面对轿门道:“老前辈,这些受制的怎么办?”

轿中人道:“老夫已有安排……”说完,突地扬高了声音道:“‘黑纱女’,你可以现身了!”

“黑纱女”三字传出,“魔音女”为之色变。

暗中的武同春登时激动起来,“黑纱女”与“天地会”是互相敌对的,何以会牵进这件事情之中呢?轿中人又系何等人物?“鬼叫化”用手按了按武同春,要他沉住气。

人影闪晃中,“黑纱女”如飘絮般落入院地,开口道:“前辈有何指教?”

“请你解开这些人的禁制!”

“为什么?”

“你不能眼看他们几十人就此丧命。”

“晚辈没理由救治‘天地会’的人。”

“‘黑纱女’,这是两回事……”

“什么两回事?”

“你与‘天地会’敌对是一回事,老夫与令师交情不浅,请你解禁又是一回事,两件事不必混为一谈。”

“这个……”

“‘假追魂’的手法,只有令师‘接引婆婆’的独门指法能解,这点你定可办得到,算是对老夫个人的人情。”

“黑纱女”略作思索,道:“这点……晚辈不敢毛主席命,不过有件事晚辈不甚明白。”

轿中人道:“什么事?”

“黑纱女”道:“前辈早已不问江湖事,如今却出面为天地会效力,为什么?”

“为了一段公案!”

“什么公案?”

“这等会再说,你先救人,再迟便回天乏术了。”

“黑纱女”想了想,上过去飞指逐一连点,然后又回到轿前,道:“一刻之后,气血复苏,便可醒转。”

轿中人道:“老夫以个人身份向你致谢!”

“黑纱女”道:“不敢当前辈的谢字!”

“魔音女”期期地开口道:“华素珍向劳驾致谢!”

“黑纱女”冷漠地道:“不必,本人与‘天地会’之间的关系不会因此而改变。”

“魔音女”神情十分尴尬,想再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黑纱女”不理“魔音女”的反应,又朝轿门道:“前辈可以见示出山的原因了?”

轿中人冷森森地道:“老夫要找杀人的凶手讨债!”

“黑纱女”栗声道:“前辈要找无双堡少堡主武同春?”

轿中人道:“一点不错,就是他!”

暗中的武同春,霍地直起身形,内心一片狂激。

轿中人寒着声音又道:“听口气……莫非你跟姓武的有什么关系不成?”

“黑纱女”道:“不错,是有点关系。”

“什么关系?”

“这点前辈不必知道。”

“老夫非知道不可……”

“这是晚辈个人秘密,除家师之外,不入第三者之耳。”

“但老夫要找地……”

“取他的性命?”

“势在必然。”

“那晚辈就套用前辈刚才说过的一句话,分为两方面,前辈与家师有交情是一回事,而晚辈将全力阻止前辈向武同春索仇又是一回事。”

“什么,你……要阻止?”

“这也是势在必然。”

“你别使老夫为难!”

“这是无可奈何之事。”

“令师知道了,会怎么说?”

“她老人家会认为晚辈做得对。”

武同春已经按捺不住,现身而出。

“鬼叫化”随之现身。

“魔音女”脱口惊呼道:“武同春!”

轿中人似乎极度意外,栗声道:“武同春……他就是武同春?”

武同春步近轿前,沉声道:“不错,在下正是武同春,阁下何方高人?”

一阵慑人的笑声,自轿内传了出来,轿中人久久才敛住笑声道:“太巧了,你会不请自到,老夫正愁找不到你小子……”

“在下请问阁下是何等人物?”

“特来要你命的!”

“要命也无妨,只要阁下有此能耐,但仍请交代来历?”

“老夫已经数十年不向人提名道姓。”

“那就请现身?”

“老夫一现身,你就死定了,在老夫没现身之前,问你几句话……”

“问吧!”

“牟英山是你杀的?”

武同春一怔神,随即坦然道:“不错,他助纣为恶,死有余辜,阁下要讨的,便是这笔帐?”

轿中人道:“不错!”

“鬼叫化”嘿嘿一笑,道:“老要饭的以为是谁,原来是‘玄灵子’。怎么,老了,行动不便,所以坐起轿子来了?”

武同春恍悟过来,当初灰衣人牟英山杀人无痕,就曾判断他是“玄灵子”门下,果然不错,他的来路正是如此。想不到的是这隐姓埋名了数十年的人物,竟然还在人间,而且出了山。

轿帘飘起,一个白发皤皤的高瘦老人现身出来,手中持一支鸠头杖,布衣芒履,看上去有些仙风道骨,双目半睁,露出两缕极细的如银丝似的目芒,这显示他的内力修为,已到了惊人的地步。

武同春了无怯意,正眼直视对方。

“玄灵子”的目芒在“鬼叫化”面上一扫,道:“如老夫没记错,你是‘无影丐’的道徒?”

“鬼叫化”嘻嘻一笑道:“阁下是没记错,数十年前,先师与要饭的曾与阁下有过一面之缘呢。”

“你现在当已是丐门长老?”

“岁月无情,不长也得老。”

“你跟姓武的一路?”

“是的,彼此投缘,只好走一条路了。”

那批天地会的高手,先后醒了过来,错愕地朝这边围近。“玄灵子”朝“魔音女”摆摆手,道:“你带他们离开!”

“魔音女”恭应了一声,深深望了武同春一眼,然后与众高手相偕离去。

“黑纱女”此时,远远站在一边。

“玄灵子”挪了挪步,沉声向武同春道:“武同春,你是后生晚辈,但这笔血债,老夫不能不讨。你准备作什么打算,是自了还是……”

武同春正色道:“如果阁下讲理,我们便评理,如果阁下已经有了定见,那就什么也不必说,请划出道来就是。”

嘿嘿一笑,“玄灵子”道:“对你,还用老夫划道?”

“鬼叫化”搔了搔头,道:“要饭的插句嘴,阁下已这大把年纪了,且又数十年不问江湖事,对于当今武林的情势,可能不甚了了,牟英山滥杀无辜,圣僧‘无我大师’,齿德俱尊,便是他手下亡魂之-……”

武同春突地想起件事来,脱口道:“不对!”

“鬼叫化”道:“什么不对?”

武同春道:“牟英山是‘财神’的传人,曾以古钱作信物……”

“鬼叫化”眉毛一轩,道:“不错,牟英山的确是‘财神’的传人,但他是这位阁下的义蟆蛉子,所以才会有那一手杀人无痕的绝着,这一点老哥我最近才知道,忘了告诉你。”

“玄灵子”冷冷地道:“你这臭要饭的,竟然也知道这些?”

“鬼叫化”淡淡地道:“这并非什么了不起的秘密,知道的岂止要饭的一个。”

“玄灵子”在喉咙里哈了一声,细如银丝的目芒,又迫射到武同春面上,沉声道:“你打好主意没有?”

武同春把心一横,道:“在下已经打好主意了。”

“什么主意?”

“在下不会束手待毙。”

“你的意思是要反抗?”

“不错,竭尽所能。”

“老夫劝你自了。”

“在下绝不考虑此点。”

“你要迫老夫开杀戒?”

“悉听尊便!”

“玄灵子”大睁双目,冷电似的目芒暴涨,厉声道:“那你准备纳命!”

面对如此人物,武同春心中不无忐忑之感,但事逼如此,除了豁出去尽力一拚,别无他途可走。

当下立即持定心神,缓缓拔出霜刃,面上沉凝之色;令人吃惊,表示他的定力,也已到了登堂入室之境。

此刻,他已无暇计及后果,心中只存一个意念,尽力一拚。

“鬼叫化”心里暗暗着急,以他的身份地位,当然不能随便插手,他虽深信武同春的剑术,但是否能在“玄灵子”的剑下保住性命,就很难说了。

而事实上谁也阻止不了这场可怕的杀劫,想了想,故意寒着声音道:“阁下的辈份,与老要饭的这位小友,足足差了三代。”

“玄灵子”老脸一变,道:“你想用这句话扣住老夫,使老夫不下杀手?”

“要饭的没这意思。”

“那你说这话的目的是什么?”

“只是提醒阁下,杀一个后生晚辈,会令同道齿冷,万一杀不了,一世的英名将毁于一朝。”

“老夫是为义子讨债。”

“牟英山多行不义,武林中正道之士皆可杀之!”

“闪开!”

“黑纱女”缓步走了过来,悠悠地道:“前辈不想想所传非人,以前辈的独门武功,济恶助凶,而今竟然出面索仇,置武林公义于不顾,不管是否杀得了武同春,大名已经蒙污……”

“玄灵子”电炬似的目芒一闪,大声道:“你要插手?”

“必要时会的。”

“不顾师门的交情?”

“事逼处此,一切在所不计了。”

“很好,你们三人可以联手齐上。”

武同春沉声发话道:“不必,在下不才,要独力接下,不须任何援手!”

“玄灵子”一顿鸠头杖,道:“有骨气,冲着这点,老夫出手不过三,如你能在老夫杖下三招不死,你便活定了,老夫抖手便走,过节勾销。”

此言一出,武同春豪气大盛,三招,他不信凭自己所学,挡不住对方三招,当下徐徐亮式,抱元守一,从唇间凝重吐语道:“在下恭候,请出手!”

“玄灵子”横起了鸠头杖,目芒更加怕人。

“鬼叫化”与“黑纱女”悄悄退开数尺。

空气骤呈一片紧张,谁也无法预料后果。

武同春亮出的架势,表示他将以“玄黄剑法”应战。

“玄灵子”修为高深,虽一心要代义子牟英山讨债,但羽毛仍是要珍惜的,沉重吐语道:“许你先出手,算第一招!”

言中之意,他在出手之间,必定可以取武同春的性命,同时,也维持了武林长者的身份了。

武同春身为无双堡少堡主,当然也有他的尊严,剑眉一挑,虚虚划出一剑,立即收回,口里道:“这是第一招!”

“玄灵子”老脸变了色,他还没碰到过像武同春这等孤傲的武士,沉哼一声,鸠头杖以泰山压顶之势,劈向武同春,看似寻常而出然的一击,但其中所藏的变化,只有明眼人才能看得出来。

白光腾起,武同春全力封架。

“鬼叫化”与“黑纱女”,不自觉地作出了戒备之势,准备必要时出手。

这不过是瞬间的事,仅只使人有本能上反应的时间,没有转念的机会。

剑杖交击,爆出剑耳的振鸣声,武同春退了一个大步,气翻血涌,眼冒金花,一咬牙,又回复起手之势,口里道:“第二招!”

“玄灵子”老脸起了抽动,武同春的功力,大大出乎他估计之外,鸠头杖仍是出击之势,别人无法知道这一击他到底占了多少优势,但他自己心里雪亮,信心已经动摇,最后一击能否如愿,他已毫无把握,如果不能得手,“玄灵子”三个字便算毁了,但,他又不能就此收手。

“鬼叫化”脸上仍然是一片沉重,他知道“玄灵子”并非泛泛,如果他展出杀人无痕的绝技,武同春恐难侥免。

“黑纱女”面蒙黑纱,旁人看不出她面上的表情。

武同春把功力运到极限,准备接生死交关的最后一击。

“玄灵子”突地将杖交左手,身形微挫,右掌作出了一个怪姿势。

“鬼叫化”脱口道:“阁下要施展绝活?”

这句话的目的,当然是要提起武同春的注意。

“黑纱女”娇躯弹限八尺,栗声道:“前辈如以杀手伤人,晚辈只好冒犯。”

“玄灵子”转头道:“你……要出手?”

“黑纱女”声音微激地道:“是的,晚辈是要出手,而且是万无一失的杀手,在这俄顷之间,将有两人横尸……”

“玄灵子”须发蓬立,怒吼道:“你真的敢?”

“黑纱女”道:“事情已成定局,没什么憨不敢的了。”

“玄灵子”气呼呼地道:“令师与老夫交情匪浅,你要用她的绝着来对付老夫?”

“黑纱女”丝毫不为所动地道:“亨已至此,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武同春对“黑纱女”的来历作为,仍是莫测高深,目前堪以认定的一点,是她与亡妻凝碧之间,有极深的关系,甚而不惜献身为自己解禁,说起来,这种行为迹近荒诞,但事实如此,别无解释。

现在,她竟然不惜对师门故交准备施杀手,的确是无法思议的行为。

“玄灵子”内心激越如狂,数十年修涵的一口气,已无法安定紊乱的方寸,他如果施展杀手,固可毁了武同春。但“黑纱女”同时间的一击;他也无法幸免,“接引婆婆”嫡传的杀着,他是毫不陌生的。现在,态势已演变成只要一出手,便是两败俱亡之局,而他,名头所系,没有转环的余地。

“鬼叫化”已经看出“玄灵子”的心理,冷冷地道:“玄灵子老儿,可要三思,你那义子车英山,死有余辜,即使你能毁得了武同春,也必在武林中留下骂名,何况你未必……”

“玄灵子”厉吼道:“臭要饭的,你给我住口!”

“鬼叫化”道:“还有一句话,我臭要饭的向不记恶,准为你妥为善后。”

武同春在这片刻之间,心念转了无数次,他不能在这种情况之下,逃避“玄灵子”的索仇,事如传出江湖,名声一样难保,而事情必须了断,武式所争,第一是义,第二是名,生死是其次。

当下目光扫向“黑纱女”道:“芳驾切勿插手,在下说过要一自己了断。”

“黑纱女”寒声道:“你想死?”

哈哈一笑,武同春道:“大丈夫生而何欢死何惧?既为武士,何必斤斤计较于生死。”

“黑纱女”道:“那你就自了吧!”

武同春愕然道:“芳驾要在下自了?”

“不错!”

“在下不会自了,力有不速而死,心安理得。”“但你不该死在第三者的手下。”

“为什么?”

“你忘了当初的诺言?”

“诺言?”

“不错,你的命有一条,而这条命你早已许给了我。”

武同春全身猛震,蹬蹬蹬退了三个大步,目瞪如铃。

“玄灵子”与“鬼叫化”,齐错愕地望向“黑纱女”,“鬼叫化”是略知影子,而“玄灵子”则十分茫然,他怀疑”黑纱女”故作诈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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