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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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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之触,朱允炆真个吓了一跳,慌不迭地坐正了身子:“你……”

看着他这个样子,岳青绫却又狠不下来了。www.maxreader.net

“您别害怕……只是有几句话想问问您……”

朱允炆这才松了口气。

“什么话……”

“其实也没什么……”大姑娘忽然又变得忸怩了:“只是心里奇怪……皇后呢……

她没有跟着您?”

还当是什么事呢!朱允炆解颐一笑,笑容里不无凄凉,摇摇头说:“她死了,你还没听说过?”

岳青绫“啊!”了一声,黯然地垂下了头。

“是烧死的!”朱允炆缓缓说:“当日来不及出来……”

“我知道了……”岳青绫看着他:“那您身边就没有一个人跟着……服侍您?……

我的意思是,一个女……人……”

朱允炆说:“怎么没有?李妃跟着我出来的!”

“李……妃?”

“一个可爱的女人……”朱允炆喃喃说道:“她也死了。”

岳青绫低低地“嗯!”了一声,头垂得很低,心里真有点像是犯罪的感觉,心里的一块石头固然是放了下来,却也为着自己的自私而内疚,好久好久,她都不敢向对方看上一眼,生怕一望之下,让对方窥透了自己的心思,那该有多不好意思?

她总算放下了心。却也因此,一霎间心里乱糟糟地想到了好些事……说不出的一种感觉,脸上一阵子红、一阵子白……

“你在想什么?”

朱允炆一只手攀上了她的肩膀,恐惧既去,剩下来的便只是蜜蜜柔情。

却是这一句,带来了眼前姑娘的无边伤怀,身子一歪,反而倒在了他的肩上。

“先生您坏……”

便自伏在他肩上泣了起来,两只手一下下在他身上拍着、捶着……却是一下比一下无力,一下比一下更轻,临到最后,便是那样软酥酥地抚在他的身上。

再怎么样强,总还是个女人,这一霎毋宁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

朱允炆感叹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把她抱紧了,轻轻抚摸着她又柔又细的长发……

“好姑娘,你就别哭了……以后好好跟着我……我疼你……”

岳青绫蓦地止住了泣声,一下子由他肩上抬起来。

“您说的可是真的?”

倒使得朱允炆吓了一跳,一时不知何以置答。

“看吧!”岳青绫咬着下唇儿:“连一句真话都不敢说,还说对人家好……才不信你呢!”

说着赌气地拧过了身子。

“唉……”

朱允炆这才明白过来,慌不迭地赔着小心:“这可是冤枉呀,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你就生气了,真是从何说起!”

“好吧!”岳青绫忽地回过了身子,模样里透着认真:“您是皇上,君无戏言,就老实地放下一句话吧。您……打算怎么办吧!”

“什么怎么办?”

“又装……”岳青绫生气地翻着白眼儿:“我问您……以后您打算把我这个人怎么搁吧……我是说……把我放在哪儿?”

原来是这么档子事,朱允炆这才明白了。

“你说呢?”

说时他把脸凑近了,近到挨着了她的脸:“这不就是你一个人了么……你就是我的娘娘……我的小娘娘!”

病才刚好,他的风流病可又犯了。

岳青绫把身子离远了,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确实也拿他没有办法,乘着这个热头上,正想好好说他几句,为今后立个规矩,却是外面有了动静,吓得她立刻闪开一旁。

“姑娘是我!”

宫天保来了。

官天保与钱起分别潜身进来。

“怎么回事?”岳青绫脸上讪讪地道:“他们人来了?”

官天保说:“人来了不少,姑娘你看怎么办?”

“不用怕!”

岳青绫一面整理着身上,转向钱起道:“钱师傅,回头你背着先生在中间,宫师傅殿后,我在头里,我们往东边去,那里路我熟,出了这个山就没事了,我爹会在那边接应!”

一听见岳天锡在那边接应,宫、钱二人俱都宽心大放。

几个人立时动手,为朱允炆穿着准备。

岳青绫探头穴外,听了一会,回身道:“对方最厉害的是那个姓方的,其他都无足可怕,就是姓方的来了,我也不怕,我们有三个人用不着担心!”

当下随即潜身外出。

先时的一天大雾,不过是说话间的工夫,竟然为风所驱散。

岳青绫身子方一出现,猛可里附近山坡间,一人断喝一声道:“在这里了!”

紧接着弓弦一响,“嗖”地射过来一支狼牙飞矢,直取岳青绫面门,却给后者举手劈落地上。

她随即吩咐身后道:“快出来!”

钱起等一行,聆听之下,匆匆现身而出,便在这一霎,弓弦数响,一片箭矢直向着四人站身之处飞射过来。

岳青绫嘴里叱着:“快走!”长剑挥处,一片格格声响,已把飞来箭枝,全数削落地上。

却只见人影翻飞里,两个人已飞身近前。

一身黑纱官式长衣,白玉闹腰,头上扎忠靖巾,典型的锦衣卫装束。

原来燕王入主称帝之后,手下臣子为主表功,新兴起一种戴头为忠靖巾,意在歌颂当年燕军人主之“靖难”之役。

能够身任大内所谓“上二十二卫”中最称重要的锦衣卫卫士,武技自非泛泛。

眼前二人,腰上各扎着一方红绸,按阶应在百户之职。

左边一个细腰长身,手施钢枪。右边一个却是五短身材,手上却握着根七节虎尾钢鞭。

双方甫一照脸,细腰长身的一个,一横手上钢枪,大声叱道:“还不给我站住!不想活了么!?”

岳青绫却不理他,拨心一剑刺来。

“反了!”这人挥动钢枪,用力向对方剑上就磕。

却是对方这个姑娘过于厉害。

细腰汉子满以为凭自己手劲儿,加上钢枪分量,这一下定能把对方长剑磕飞半天,却是不知一磕之下,竟走了个空。

眼看着对方少女剑走轻灵,随着她身子滴溜一个打转,极是巧快地已到了自己左侧。

岳青绫身法至为巧快,人到剑到,决计以迅雷不及掩耳身法,取对方性命。

细腰汉子一惊之下,一只钢枪招式已然用老,再想收回哪里还来得及?

随着岳青绫的一声清叱,剑发无声,容到对方乍然警觉,早已剑光璀璨,蔚为大观。

耳听得“嚓!”的一声,那一只力持钢枪的手,连同着整个臂弯,一并被斩落下来。

细腰汉子惨叫了一声,一个抢背翻身,跌出七八尺外,在地上一连几个打滚,便自昏死了过去。

手持虎尾鞭的一个,目睹下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上前?

嘴里怪叫一声,一拧身直向着一旁山陌上纵去。

宫天保待将纵身追上,却只见岳青绫反臂拧腕,发出一枚暗器蛾眉针,“打!”

暗器原来就插在发上,一共三枚,看起来不过是个银簪子罢了,却不知竟是厉害的独门晴器。

日光下,银光一现。

五短汉子身子才蹿了个高儿,不过拔起来一半,即为这枚自后袭来的蛾眉针正中背脊。“吭!”了一声,一个咕噜自高处滚了下来。

宫天保赶上去手起刀落,便自了结。

胡哨声响,树丛里满是人影,显示着敌人一面,确是人数不少。

岳青绫一马当先,率同着身后三人已然扑向了右面树丛,这一带地势尤其险恶。

放眼当前,荆刺遍野,乱石绵延,云蔼低迫,连接着蒸腾的茫茫雾气,不远处一道瀑布,自山顶潺潺直跌而落,溅发起大片狂雪。

“这是飞云涧!”

岳姑娘用手里的剑向前面一指:“过了飞云涧是万松坪,到了那里就好了!”

她犹未忘回过身来向着朱允炆看上一眼,浅浅含笑道:“怎么样,吓着您了吗?万岁爷?”

朱允炆也只剩下苦笑的份了。

钱起重新把他背好了,用一条绫子紧紧兜着,这样就不虞中途跌落。

岳青绫用手里剑拨着脚前的棘荆刺草,嘱咐钱起道:“小心便在此刻,迎面大树上,一人怪声笑道:“来得好!”

噗噜噜,一阵子长衣飘风声,怒鹰也似地落下个人来。

紧接着这人身后,呼喇喇一连又落下四个人来。

五个人,一前四后,一落而定,却是落地生根,分别伫立在五尊高矮不一的乱石之上。

为首一个锦衣瘦小汉子,灰眉细眼,兔耳鹰腮,乍看上去就像是画上雷公。身后四个人,高矮不一,却亦各有气势。

岳青绫迎着来人看上一眼,已自认出头里的一个,正是敌人阵营那个最棘手的主儿——方蛟,心里一惊,陡地闪身,护在了钱起身前。

来人方蛟鬼啼也似地发出一声怪笑,居中而立,大刺刺地道:“这就不错了,大姑娘。我们在这里恭候多时了,失迎,失迎!”

一面说,向着这边拱了拱手,霍地跃身而前,落在岳姑娘一行正前方不及丈处站立,却把一双深陷在眶子里的三角眼,直直向钱起身后背着的朱允炆逼视过来。

“方某人眼拙了,这位是……”

宫天保“唰!”地拾身而前,右手向腰间一探,挺腰作势,“嗖!”地抽出了缅刀。

一片刀光,摇颤着他腾腾杀气的脸。

“方蛟,你好大的胆,见了圣上还不跪下?你这个无耻的小人……你?”

却是钱起背上的朱先生说话了,“宫天保!”

“奴才在——”

宫天保霍地回身,弯腰听旨。

“不要紧,你闪开!朕自己跟他说话!”

“这……”宫天保欠身道:“奴才遵旨!”

便自弓着身子向旁闪了开来——不过是一步而已,瞧了瞧,岳姑娘就在附近,紧傍着钱起身边,心里才自略略放心。

——即是岳姑娘的一身能耐,他亲眼见识过,不啻大大助长了己方力量,才自心里略略放宽。

虽说是落难之中,皇帝到底也有他的气势。

拍拍钱起的肩膀:“放下我来!”

钱起应了声“遵旨”,匆匆解开了胸前十字盘结,蹲下身子把朱允炆放下,随即向旁闪开。

方蛟“嘿嘿!”一笑,气焰顿见收敛,狡黠的脸上显示着一片谄媚,却是忍不住心里的窃喜……十足的一副小人得志神态!

“足下大概就是……朱先生了?”

一面说抱起了鸟爪子也似的一双瘦手,不由自主地拱了一拱:“得!不知者不罪,在下……来得鲁莽,先生你受惊了!”

一面说,深深打了一躬,身后四人,不自禁地亦为之各自抱拳一躬。

“你就是方蛟?”

朱允炆手指着他大声道:“你想要干什么?”

“嘿嘿……问得好!”

方蛟拱了拱手:“不错,在下就是方蛟……一直在大内当差……这就用不着多说了,相公爷您是过来人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前没啥好说的,咱们哥儿几个……这一趟是奉了圣上的旨意……”

“胡说!”

朱允炆怒声叱着,霍地上前一步,跺着脚道:“朕就是皇上,朱棣欺君犯上,你竟然称他是圣上?……放肆!”

几句话义正辞严,却是吓不住眼前这个奴才,反倒引起了他的一阵子冷笑。

“相公爷你这是在作白日梦吧?”

宫天保怒叱一声:“放肆!方蛟你这是在跟谁说话?”

“跟谁说话?”

一霎间方蛟面现不屑,再也压不住心里的忿怒,凌声说道:“没什么好说的了,相公爷你的那点子威,如今用不上啦!有理你到紫禁城说去,哼哼……咱们哥几个如今是奉旨拿人,成国公还等着见人,相公爷……多少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这就别给我们为难,这就请吧!”

朱允炆气得脸色发青,连说了两声“反了,反了!”手指着方蛟,恨声道:“你这个奴才,一片胡言乱语……给我拿下!”

宫天保早已蓄势以待,随着朱允炆的话声一落,霍地腾身而起。

却是一起而落。

随着他飞快的落身之势,掌中缅刀璀璨出一片白光,一刀直取顶门,嗖!地直认着方蛟头上劈下来。

方蛟哼了一声,身形微偏,宫天保的刀势即行落空,即见反手一挥,“当!”地拍向对方刀身。

这一手“空手入白刃”功夫,施展得极是巧妙,却也险到极点。

唏哩哩一片刀光颤处,宫天保身子被迫得不由跃开,乃得敞开了此一面门户。

方蛟也不客气,脚下邯郸学步样的一个抢势,直向着朱允炆面前欺来。

“你敢!”

一声喝叱,紧跟着岳青绫闪身而前,一股剑风,连带着银光一闪,直向着方蛟脸上劈来。

这一剑看似无奇,却使得方蛟心里一惊。“呼!”地侧身飞转,闪出了五尺开外。

“啊?!”

这一剑仿佛才使他忽然警觉到眼前这个姑娘的厉害,从而注意到对方这个人就在眼前。

一霎间,他像是记起了许多事,瘦削脸上显出一种暴戾阴森:“我倒是忘了……这一位大概就是岳姑娘吧?失礼,失礼!”

岳青绫铁青着脸,冷冷嗔道:“用不着来这一套,姓方的,我知道你……我爹早就等着要会会你了!”

“啊?!”方蛟怔了一怔:“你爹?”

“你忘了?”岳青绫冷冷直盯着他:“我爹叫岳天锡……”

方蛟冷笑一声,突地神色一变——

“岳天锡?!”

“不错!是我!”

声音传自左面一道迂回狭道。

随着各人的侧首,正可见猝起撩天的一双石壁,便在那两壁并立之间,空出了一线天光。

一条人影,便自那一线无光之处,陡地纵起,大鹰翱翔般翩翩飘落。

这般身手,即是以轻功见长的方蛟看在眼里,亦不禁为之暗自惊心。

众目睽睽之下,来人身似巨鹰而盘,足下方沾地,紧接着第二次腾身而起,噗噜噜,衣袂飘风声里,已来到眼前。

一身黄色夏布长衫,腰系束带。高个头,长脸,长眉之下的一双眸子既细又长,更似灼灼有神,映衬着色作古铜的一身肌肤,望之气势轩昂。

朱允炆一面,方自认出来人,正是曾有一面之识的岳天锡,俱不禁为之精神一振。

却是狡黠诡异的方蛟,竟然在此一霎,乘着敌人身势未定的一瞬,猝起发难。

“看打!”

嘴里一声喝叱。

随着他身躯的向前一杀,“波”一股白烟冒处,打出了大颗硫磺弹丸。

前文亦曾交代,古庙太苍,便是焚毁于这类烈火弹丸,自是厉害之极。

眼下这一弹,由于双方的距离不远,猝发而临,更增无比凶险。

岳天锡身势未定,陡吃一惊“嘿”了一声,随着他身子的向后一仰,看似跌倒,其实不然,哧,长虹卧波般倒纵出丈许开外。

耳听得“砰”的一声大响,硫磺弹击中石面,溅发起数十道飞焰流火。

阳光下,不过是数十道细细白烟,却是尝过味道的人,俱都不敢让它沾身,深知其厉害非比一般。

岳天锡那么快的身势,亦不能为之全免,眼看着一点飞星,溅落其身,不过是招着了点衣边儿,“波”的一声,顿为之燃烧起来。

一旁的岳青绫,眼看着父亲受难,惊得“呀”了一声。

岳天锡却也见招于先,就地一个打滚,把衣上火扑灭。

却在这时,敌人一面的方蛟,已自扑身向前,随着他陡然下落之势,一口软剑已掣抽在手,银光灿处,直认着岳天锡身上就扎。

“爹,小心!”

一旁的岳青绫惊叫一声,抖手打出了暗器蛾眉针,直取向方蛟后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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