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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书屋 > 布莱克伍德庄园 > 第五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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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deva

不久我们就站在庄园的大宅前面了,看着它那两层巨大的柱廊,一瞬间我感到不好意思。www.xiaoxiaocom.com

花园里的灯当然是亮着的,辉煌的灯光照亮了镂饰的高大的柱子,而那许多房间也都在发光。事实上,这是我小时候定下的规矩,到了四点钟主屋里的枝形吊灯就都得亮着,而尽管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会在黎明的昏暗中陷入忧郁的男孩了,吊灯依旧会在同样的时刻被点亮。

黎斯特吃吃地笑起来,让我措手不及。

“你为什么要感到不好意思呢?”他友善地问道,轻易地读出了我心中的想法,“美国总是在毁坏她的大宅子。有一些房屋甚至连一百年都维持不了。”他的口音变轻了。他显得更亲昵。“这是个很棒的地方,”他随意地说,“我喜欢它高大的柱子。还有柱廊和三角墙,这都相当漂亮。纯粹的希腊复兴风格。你怎么能够对这些感到惭愧呢?你是个奇特的孩子,很温顺——我想,而且在你的时代里是不常见的。”

“喔,接受了暗黑的馈赠和它那不凡的特质,”我问道,“现在我又怎么能算是属于这个时代?你认为呢?”

我马上就后悔回答得如此直接了,但他并不在意。

“不,我的意思是,”他说,“在被给予与暗黑馈赠之前,你并不属于这个时代,对吧?你一生的线索,并没有被织进特定的纹理中。”他的语气直率而友好。

“我想你是对的,”我回答道,“事实上,你说的完全没错。”

“你会把这一切告诉我,是吧?”他问道。他那金色的眉毛在褐色肌肤的衬托下突显出来,他轻皱着眉,同时却也在微笑着。这让他看起来机敏而可爱,尽管我不确定是为什么。

“你希望我这么做吗?”我问。

“当然了,”他回答,“而且这也是你想要做并且一定得做的。”他促狭地微笑着,眉间轻蹙。“现在,不如让我们进去吧?”

“当然,是的。”我说,他友好的态度和他的话语都让我大大地松了口气。我还不很能掌握情况——他就跟我一起,我不仅找到了他,而且他希望倾听我的故事,他就在我身边。

我们登上大门前的六级阶梯,走道大理石门廊上,我打开门。因为这儿是乡村,门从来都不会锁。

宽阔的中央走廊在我们前面展开,黑白相间的菱形大理石砖一直向后门延伸,而那跟我们刚进来的门是一样的样式。

半遮挡着我们的视线的是布莱克伍德庄园最大的特色之一——螺旋阶梯,看到这,黎斯特显得很高兴。

凉快的空调感觉舒适。

“多美啊,”他说,一边凝视着那优雅的扶手和精致的栏杆。他站在螺旋中央。“噢,它直通到三楼去,漂亮地折叠回来。”

“三楼是阁楼,”我说,“堆满乱七八糟的收藏和旧家具。它向我透露过它的一点秘密。”

他的视线转向走廊墙上连续的长幅壁画——画的是阳光下的意大利田园,而其上是湛蓝的天空,那明亮的颜色主宰了整个长廊和楼上大厅的空间。

“啊,有趣,”他说,抬头望着高高的天花板,“看看那石膏饰边。手工作的,不是吗?”

我点点头。“新奥尔良工匠的作品,”我说,“十九世纪的,我的曾曾曾祖父非常爱好浪漫,而且有那么点儿疯狂。”

“还有这个画室,”他说道,目光穿过右边圆拱形的房门。“全是古老的家具,上等的家具。你们叫做什么呢,奎因?洛可可?这给我一种逝去时光的梦幻感觉。”

再一次的,我点头。我已经很快地从困窘转向让人不好意思的骄傲了。在我的生命里,人们总是为布莱克伍德庄园所折服。他们热情地赞颂它,而我也对我过去的安之若素感到惊讶。可是这个人,奇特地引人注目和英俊,我愿把生命交托于其手中的这个人,他是在城堡里长大的,我曾担心他会嘲笑眼前所见。

正相反,他似乎满怀激动地欣赏着金色的竖琴和古老的普莱尔钢琴(注:pleyelpiano,法国有名的钢琴品牌)。他的目光在曼弗雷德·布莱克阴郁的巨大画像上停留片刻,那是我最古老的先祖。然后他热衷地转向大厅另一边的餐厅。

我示意他可以进去。

古董水晶吊灯散发着灿烂的光华,其下是一张可以容纳三十个人的长桌,为这个房间订制的。镀金的椅子最近新盖上了一层绿色绸缎。金和绿的配色在地毯上再现,黄金漩涡覆于绿色毡子之上。镶嵌着绿孔雀石的镀金餐具柜摆放在长窗户之间。

道歉的想法在我的心中悄悄呈现,也许是因为黎斯特已经被这地方完全迷住了。

“布莱克伍德庄园的这些都很不必要,”我告诉他,“只有我跟奎因阿姨住在这里,我有种感觉——总有一天什么人会让我们把它用于更明智的方面。当然还有家族的其他成员——然后还有料理庄园的人,他们自己已经富得不用为任何人干活了。”我打住了,为长篇大论的闲扯而惭愧。

“还有什么更明智的用途呢?”他的语气依旧轻松自在,“为什么庄园就不能只是你们舒适雅致的家呢?”

他正看着奎因阿姨年轻时的画像——一个微笑的女孩,身上的白色起泡无袖晚礼服仿佛是昨天才作的,而不是七十年前;然后是另一幅画像——维吉尼亚·李·布莱克伍德,曼弗雷德的妻子,第一位住进布莱克伍德庄园的女士。

维吉尼亚·李的画像已经变暗了,然而画像依然充满活力和朦胧的情感,而画中金发碧眼的女人,看起来坦诚而谦逊,微笑着,有着无疑很漂亮的脸孔。她的衣服是十九世纪的华丽款式,天蓝色的高领长裙,长长的袖子在肩膀处折叠,她的头发梳了起来。她是奎因阿姨的祖母。我总是能在这些肖像里看出一些相同的特征,眼睛或是脸型,尽管其他人都说他们不能。不过……

而它们对我而言不只是随意的回忆而已,这些肖像,尤其是维吉尼亚·李的。奎因阿姨仍旧跟我在一起。然而维吉尼亚·李……我颤抖一下,驱散那些关于鬼魂的怪异记忆。我的心正被太多的激动占据。

“是的,为什么它不能作你的家,作你们祖先的财富的储藏库?”黎斯特直率地评论道,“我不懂。”

“喔,我还小的时候,”我回答道,“我的祖父母还在生,那时庄园算是作为旅馆的。他们把它叫做‘提供床铺和早餐的地方’。不过他们也在餐厅里提供晚餐。

过去有很多旅游者到这里来。我们现在还保留着每年的圣诞宴会,歌手会在楼梯顶上作最后的献唱,而客人就聚集在大厅这里。这都很方便,在这种时候。去年复活节我举行了一个午夜的宴会,好让我能去得成。”

往事的回忆让我感到震惊,我被它的生命力吓到了。我强迫自己,内疚地试图从早年的记忆里绞出点什么。现在我还有什么权利享有美好的时光,或是回忆呢?

“我喜欢那些歌手们,”我说,“女高音们唱起‘oholynight’的时候我会跟着祖父母一起叫喊起来。布莱克伍德庄园在这种时刻很强大——改变人们的生活的一个地方。你可以看出来我依然为此着迷。”

“它怎么改变人们的生活呢?”他很快地问,像是被吸引住。

“噢,那时有很多婚礼在这里举行。”我的声音梗住了。婚礼。可怕的记忆,新近的记忆压倒了一切,可耻的糟糕的一幕——血,她的长袍,那味道——可是我把它从心中驱走。我继续说:

“我记得可爱的婚礼,还有周年纪念宴会。我记得那次为一位九十岁老人的生日举行的早地野餐。我还记得,不少人回来重游他们结婚的地方。”令人心痛的回忆再次浮现——新娘,全身染血的新娘。我一阵眩晕。

*你这个小傻子,你杀了她。你本没有打算杀死她,看看她那白色的裙子。*

我现在不要想它。我不能被它削弱了。我会向黎斯特坦白一切,但不是现在。

我得继续。我结结巴巴,终于说了下去。

“我们有一本来宾登记薄,配的是一支坏掉的羽毛笔,本里写满了来往人们的评语。他们仍旧不时到这里来。他们的热情从未减退。”

他点头微笑,像是这让他感到愉快。他注视着维吉尼亚·李的画像。

微弱的灵感穿过我的身体。画像改变了吗?我模糊地想象着她那可爱的蓝眼睛往下看着我。可她永远不会为我活过来了,不是吗?她当然不会。她的高尚德行是有名的。现在我跟她还有什么关系呢?

“最近这些日子里,”我坚持叙述下去,“我发现自己拼命地爱着这里,也珍爱着我跟人间的一切联系。我的奎因阿姨是我最珍爱的。可是还有其他人,永远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的身份的其他人。”

他耐心地端详着我,仿佛在思考着我的话。

“你的良心的声音像是小提琴一般和谐悦耳。”他沉思着说,“你真的喜欢这些陌生人,这些圣诞节和复活节的客人们到你的屋檐下来么?”

“那让我感到高兴,”我承认,“屋子里总是充满着光亮和运动,还有人们说话的声音、繁忙的阶梯暗哑的颤音。有时候客人会抱怨——燕麦粥太稀了或是肉汤太糊了——在过去,我的祖母斯薇特哈德(注:sweetheart,总不能译“甜心”吧)会因此而哭泣,而我的祖父——我们都叫他鲍勃斯(pops)——会私下地在厨房里生气地猛击桌子;不过总的来说,客人们都喜欢这里……

“……偶尔这里会显得寂寞,忧郁消沉,不管灯光是如何灿烂。我想当我的祖父母去世的时候它美好的一面就已经完了。我感到一种……一种像是跟布莱克伍德庄园有关的很深的抑郁,可是我不能离开,也不会自愿地离开。”

他点点头,像是懂得了我的意思。他看着我,正如我看着他。他在对我做出评价我,正如我评价他。

我在想着他是多么迷人,我不能自已,他金黄的头发又厚又长,在领口的地方优雅地弯曲,而他紫罗兰色的眼睛能够洞察人心。世上真正有着紫罗兰色眼睛的生物是很少的。他的双眼间的细微差异不代表什么。他晒黑的皮肤光滑无暇。他疑问般地凝视着我,我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

“你知道,你可以到处逛逛,”我说,仍然为他对我感兴趣而震惊,话语再次紧张地溢出,“你可以到各个房间里,一些房间里还有幽灵。有时甚至连游客也看到了幽灵。”

“他们害怕吗?”他好奇地问。

“噢,不,他们太高兴能够呆在闹鬼的房子里了。他们很喜欢这个。他们看见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他们要求单独留在闹鬼的房间里。”

他笑起来。

“他们声称听到没有摇动的钟发出响声,”我继续道,对他报以微笑,“然后他们闻到咖啡的味道——尽管并没有咖啡,他们捕捉到异国香水的气息。偶尔会有一两个游客真的被吓着了,实际上过去曾有几个马上收拾行李离开的,不过总的来说,闹鬼的名声让这里很受欢迎。然后,当然,还有真的能看见鬼魂的人。”

“而你,你能看见鬼魂。”他说。

“是的,”我回答道,“大部分鬼魂都是很弱的,不过是像水气一般,可是还有例外的……”我犹豫了。片刻之间我失神了。我感到我的话也许会引来某些更可怕的魂灵,可是我是如此希望向他倾诉。踌躇着,我继续道:

“是的,异常的例外……”我停下来。

“我希望你告诉我,”他说,“你在楼上有个房间,不是吗?在那里我们能安静地谈话。但是我感觉到屋子里还有别人。”

他往走廊的方向一瞥。

“对,奎因阿姨在后面的卧室里,”我说,“我要看看她,一会儿就行了。”

“这是个奇特的名字,奎因阿姨(auntqueen),”他评论道,展现出明亮的笑容,“很有南方特色。你会带我去见她吗?”

“毫无疑问。”我答道,完全没有常识上的犹豫,“她的名字是洛林·麦克奎因,附近的人都喊她奎因小姐或者奎因阿姨。”

我们一起走进过道,他不忘抬头看一眼上方的螺旋阶梯。

他的靴子敲在大理石上发出尖锐的声响。我带他走过去,来到奎因阿姨敞开的房门前。

她就在那里,我亲爱的,华丽耀眼,而且非常忙碌,一点也没有被我们的接近打扰。

她坐在她的大理石桌子旁,就在梳妆台右边,这样就摆成了她最喜欢的l字形。一旁的落地灯和梳妆台上的罩灯很好地照亮了她,而她那许多浮雕宝石都摆在桌子上,她右手里握着骨柄的放大镜。

她身穿白色的填絮绸缎长袍,看起来脆弱得骇人。皮带扣在她纤细的腰上,而叠进翻领里的白丝巾把她的脖子裹得很好。她戴着她最喜爱的镶嵌着钻石和珍珠的项链。柔软的灰发在她的脸旁自然地弯曲,而当她端详着手上的石雕的时候,她的眼里充满了生动的神采。在桌子下,在她的袍子分叉的地方,我看见她穿着危险的粉红珠片高跟鞋。我想要说教。这种尖鞋跟的鞋子永远是个危险。

奎因阿姨这个名字听起来很适合她,我本能地为她感到骄傲,在我的生命里,她是我的守护天使。我不担心她会察觉到黎斯特的异常,他那晒黑的皮肤是很好的掩饰,要说特殊的话也许就是他罕见的美貌吧。而我在这一刻是难以言喻地高兴。

在黎斯特眼里,整个房间看起来定是一幅美好的图画。左边的角落里是一张有罩盖的床,最近才新铺上玫瑰红的绸缎,用颜色更暗的织物来装饰。床已经铺好了,厚重的绸缎床罩、绣花枕头和其他装饰性的枕垫堆在一起。缎子沙发和四周的椅子都是跟床的幔帐相配的颜色。

珍斯曼站在阴影里,我们常年的女管家,她那如丝的黑皮肤和姣好的容貌给予她一种特殊的美,就像奎因阿姨一般。她身穿红色的紧身衣,穿着高跟鞋,颈上戴着珍珠项链,看起来不寻常地锐利。那一串珠链是我送给她的,不是吗?

珍斯曼对我轻轻地摆一下手,然后转身整理起床边桌子上的小物品,而当奎因阿姨抬起头来招呼我,兴奋地喊着“奎因!”的时候,珍斯曼停下手里的活,走了出去,就在我们身边擦过。

我想要拥抱珍斯曼。我已经好几个夜晚没有看见她了。可是我害怕。然后我想,不,我已经猎食过,身上是暖和的,所以没关系。我的心中充满贪婪的美好的感觉,我感到我并不是被诅咒的。我感到了太多的爱。我往后退一步,把珍斯曼拉进怀里。

她的身段很匀称,她的皮肤是可爱的牛奶巧克力的颜色,她有着淡褐色的眼睛,而她卷曲的短发总是漂亮的漂成黄色,包围着她圆圆的脑袋。

“啊,我的小老板,”她一边说一边给我一个拥抱。我们站在走廊的暗影里。“我神秘的小老板,”她继续说道,“我好难得见你一面呢。”

“你永远是我的女朋友,”我低声说,吻着她的额头。在这种亲密的接触里,死者的血液帮了我不少忙。而且,我满怀希望,也有那么一点儿狂热。

“你进来,奎因,”奎因阿姨喊道,珍斯曼轻轻地放开我,向后门走去。

“啊,你有朋友在一起,”奎因阿姨说,而我听她的话进去了,黎斯特在我身边。这个房间比屋子里的其他地方要暖和。

奎因阿姨的声音是超越年龄的,即使不算是年轻的,而她说话的时候用的是清晰的命令般的措辞。

“我很高兴你有个同伴。”她说,“而你是一个多么好的高大的年轻人啊,”她非常高兴地对黎斯特说,对她自己很是讽刺,“到这里来让我好好看你。啊,你真的长得很英俊。到灯光里来。”

“而你,我亲爱的女士,你是一个美丽的幻影。”黎斯特说,他的法国腔略微加重,像是为了强调他的话。他越过摆满浮雕宝石的大理石桌子,弯腰亲吻她的手。

她的确是个美丽的幻影,毫无疑问,依旧有着和蔼而漂亮的脸容,尽管她已经历了长久的岁月。她的脸有着自然的棱角而不显得憔悴,她那薄薄的嘴唇上均匀地涂上了蔷薇色的口红,而她的眼睛,尽管周围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依然闪烁着蓝色的光芒。她胸前的钻石和珍珠很耀眼,她的纤长的手指上还戴着几个华丽的钻石指环。

珠宝似乎总是她的权力和高贵的一部分,仿佛年龄给予了她强大的优势,而一分可爱的柔弱让她的个性更为突出了。

“这边,小男孩。”她对我说。

我走到她身旁,俯身好让她亲吻我的脸颊。那是我的习惯——自从我长到六尺四这样令人惊讶的高度以后,而她常常逗弄我,拉着我的头不让我走。这一次她并没有那样做。她被站在她的桌子旁,带着热诚微笑的迷人的人物转移了太多的注意力。

“——你的外套,”她对黎斯特说,“多么不可思议啊。哎呀,一件阔边的双排扣常礼服。到底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还有它的浮雕纽扣,多么完美啊。你能现在就过来让我看看吗?你知道,我对浮雕石有一种狂热的喜好。这几年来,我除了这个以外几乎什么都不想呢。”

黎斯特走近她,我挪开一步,让出位置来。我突然感到害怕,非常害怕,怕她会觉察到什么,然而我马上意识到情况完全处在黎斯特的掌握之中。

另一位饮血者,我的缔造者,不也像这样把奎因阿姨迷住了吗?我该死的有什么好慌乱呢?

当她仔细地察看着钮扣,评论说道每一个扣子上都有着不同的缪斯女神的时候,黎斯特微笑地低头看着她,仿佛被她的魅力完全俘虏了,而我爱他如此。因为奎因阿姨是我在这世上最爱的人。他们两人都在这里,带给我的喜悦几乎是难以忍受的。

“对,一件真正的双排扣常礼服。”她说。

“喔,我是个音乐家,女士,”黎斯特对她说,“你知道在这个年头一个摇滚乐手可以穿上双排扣常礼服,只要他喜欢的话,所以我就纵容自己啦。我是个不可救药的戏剧性的家伙。顽固地坚持着我的自高自大和偏执古怪。我走进一个房间的时候总喜欢除掉所有的障碍物,而且我对古老的东西有种狂热的爱好。”

“是啊,这种狂热是多么正确。”她说,显然对此感到很高兴。黎斯特退开一步,站到我身旁。“我的两个帅气的男孩。”她评论道。“你知道奎因的母亲是歌手吧,虽然我不很愿意说她是怎么一个歌手。”

黎斯特并不知道,他给我一个好奇的眼神,还有一丝揶揄的微笑。

“她唱的是乡村音乐,”我很快地说,“她的名字是帕西·布莱克伍德(patsyblackwood)。她的声音很有感染力。”

“非常无力的乡村音乐,”奎因阿姨略微不赞成地说,“我想她把它叫做乡村流行曲,这说明了不少问题。尽管如此,她的声音很好,而且她偶尔也能写一些不那么坏的歌词。她擅长的是一种哀伤的民谣,近乎凯尔特式的,尽管她没有意识到——可是你知道,她真正想唱的是小调的蓝草音乐,假若她唱的是她喜欢的,而不是她认为应该唱的曲子的话,她也许能够得到她想要的名声。”奎因阿姨叹气说。

我大为惊讶,不仅因为她的话是如此明智,而且还因为这种奇怪的不忠实——奎因阿姨从不是一个会对她的血亲加以批评的人。可是她内心某处似乎被黎斯特的凝视扰乱了。也许他略微施展了一点魅惑术,而她讲述的都是内心深处的想法。

“可是你,年轻人,”她说,“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奎因阿姨了,当然,永远都是;但是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黎斯特,女士,”他回答道,发“les-dot”的音,重音落在第二个音节上,“我也不是真的很有名。而且我现在也根本不再唱歌了,除了开着保时捷飞飙或者驾着摩托车在路上奔驰的时候哼给自己听。在这种时候我是一个帕瓦罗蒂(pavarotti,就是“那个”帕瓦罗蒂了)——”

“噢,但是你不可以超速驾驶!”奎因阿姨突然很严肃地说,“我就是这样失去我的丈夫约翰·麦克奎因的。那时他驾的是一辆布加蒂(bugatti,意大利名车),你知道布加蒂是怎么样的,”——黎斯特点点头,“而他是那么为它自豪,他性能良好的欧洲跑车。那是一个晴朗的夏日,我们在太平洋一号公路上飞驰,每到拐弯的地方都要急刹车,一直往大苏尔(bigsur,加州的旅游胜地)驶去,然后他对车子失去了控制,一头撞到挡风玻璃上。他就那样死了。我恢复意识的时候看见人们围着我,而我离海边的悬崖只有几英寸的距离。”

“太可怕了,”黎斯特恳切地说,“这是很久以前的事吗?”

“当然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我那时候够傻的,”奎因阿姨说,“而我没有再婚;我们布莱克伍德家的人都不会再婚。而约翰·麦克奎因给我留下了一笔遗产,算是一点安慰,而我找不到另一个像他那样的人,有着那么多热情和快乐的错觉,不过其实我也没怎么去找。”她遗憾地摇摇头,“那是一件沉闷的事情,所有的那一些,他被埋葬在梅泰里公墓的坟地里,我们家在那里有一块很大的坟地,还有壮观的小神龛,而我不久以后也会沉睡其中。”

“噢,我的上帝,不,”我低声说,略微担心过头了。

“你给我安静,”她说,抬头看着我,“而黎斯特,我亲爱的黎斯特,跟我谈谈你的衣服,你的奇特而大胆的喜好。我很喜欢。我得承认,想象你穿着那件双排扣常礼服,架着摩托车飞驰的情景真的很有趣。”

“喔,女士,”他说,一边温和地笑着,“我对舞台和麦克风的渴望已经完结了,可是我不会放弃我的奇装异服。我无法放弃它们。我是反复无常的潮流的俘虏,今晚你已经看到了。在衣服上覆盖上层层蕾丝和钻石链子,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嫉妒奎因身上那件时髦的皮外套。你可以把我称作goth吧,我想,”他很自然地看我一眼,仿佛我们都是普通的人类,“人们不都把我们这些喜欢复古的衣着讲究的一群称作goth吗,奎因?”

“我想是的。”我说,试着跟上。

这小小的演说让奎因阿姨大笑不止。她忘记了约翰·麦克奎因,那个事实上早已逝去,只剩下故事的人。“黎斯特,这是一个多么不常见的名字啊,”她反问道,“它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算不上有,女士,”黎斯特回答说,“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我的记忆越来越差了——这个名字混合了我六个哥哥的名字里的第一个字母。而他们,我的兄弟们和他们的名字,我兴高采烈而精神饱满地鄙视他们。”

再次的,奎因阿姨笑了,显然很惊讶而且完全被迷住了。“第七个儿子,”她说,“这给予了你某种力量,而我对此满怀敬意。你说话有着即兴的雄辩。看起来对奎因来说你是一个出色的让人高兴的朋友。”

“成为他的出色的朋友,那是我的野心,”黎斯特马上真诚地说,“不过还是不要让我把这强加于人吧。”

“不要那么想,”奎因阿姨说,“你在我家里是受欢迎的。我喜欢你,我很清楚。而你,奎因,你最近到哪去了?”

“到处转转而已,奎因阿姨,”我答道,“像帕西那样游游荡荡,不怎么好——我不知道。”

“那你给我带来浮雕石了吗?”她问。“这是我们的习惯,黎斯特。”她解释道,然后对我说:“你几星期没回来了,塔昆·布莱克伍德。我要我的浮雕石。你一定得给我一个。我不会放过你的。”

“噢,是的,你知道我几乎就忘记了。”我说。很有理由会忘记吧。我伸手从右边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用棉纸裹住的小包,那时我几个晚上以前放进去的。“这个是从纽约来的,一个可爱的贝雕。”

我把纸包展开,把美丽的贝壳摆在她面前,这将成为她拥有的最大的浮雕石里的其中一个。这是一个暗粉红色的贝壳,白色的褶皱上有着天然的花纹。贝壳是椭圆形的,镶着精致的圆齿的24k金质边框。

“美杜莎,”她显然很满意地说,马上从女人长翅膀的头和舞动的蛇发上认出了她的身份,“而且这么大,雕刻得如此清晰。”

“很吓人,”我说,“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美杜莎。注意看看那翅膀的高度,还有翼尖的一点橘色的褶皱。我本想快一点拿过来的。”

“噢,没关系的,我亲爱的,”她说,“不必后悔没有来探望我。我想时间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你现在就在这里,你记得我。重要的是这个。”她抬头热切地注视着黎斯特。“你知道美杜莎的故事,不是吗?”她问道。

黎斯特踌躇了一下,只是微笑,显然比起自己来说,比较愿意听她讲。他一心一意地看着她,显得那么耀眼,而她抱以微笑。

“她曾是美丽的,然后成为了怪物,”奎因阿姨说,无疑正极大地享受着这个时刻,“她的脸可以把人变成石头。柏修斯(perseus)从光滑的盾牌上找到了她的影像,而当他杀死她的时候,飞马佩加索斯(pegasus)从她落地的头颅溅出的血里出生了。”

“就是那个头颅,”黎斯特说,“雅典娜用它来装饰她的盾牌。”

“你说得很对。”奎因阿姨说。

“对抗伤害的魅惑,”黎斯特轻柔地说,“那是她被砍下头颅以后所成为的东西。另一次惊人的转化,我想——从美人到怪物,从怪物到诱惑。”

“是的,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对的,”奎因阿姨说,“对抗伤害的魅惑。”她重复道。“到这里来,奎因,帮我拿掉这些累赘的钻石,”她说,“给我一条金链子。我要把美杜莎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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