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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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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早晨,基思醒来时感觉不太舒服,一时也想不出为什么。www.xiashucom.com渐渐地,他回想起昨晚波特夫妇来吃晚饭,然后想起他们一起喝了烈性酒,这才意识到自己头痛的原因,也记起他们昨天在庆祝什么。

他下了床,打开窗户,一股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今天看来又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这样的天气对玉米生长很有好处,但在玉米收割之前还应下场透雨。

他穿着内衣沿着走廊朝洗手间走去,撞到了也穿着内衣的杰弗里。杰弗里说:“我不大舒服。”

“你昨晚就睡在这儿?”

“没有,我只是没穿外衣就过来取塑料食品盒的。”

“盖尔呢?”

“她给我们买早饭去了。你要用洗手间?”

“不用,你用吧。”基思穿上晨衣,下楼来到厨房。他在水槽里洗了脸,从橱里找出阿斯匹林,吃了两片,然后煮上一壶咖啡。

一辆汽车开到后门口,盖尔下车进屋来,提着个食品袋。她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他在餐桌旁坐下,盖尔打开食品袋,取出一瓶桔子汁和三个玉米松饼。

她说:“有辆警车从这儿一路跟踪我到城里。”

基思点点头:“现在他们知道了我们之间有联系。你上了黑名单了。”

“得了,你还没来这里我就上黑名单了。”她坐下来,给他们每人倒了杯桔子汁。

基思喝了口桔子汁,问道:“他们找你麻烦了?”

“没有,我倒是找了他们的麻烦。我下了车,告诉他们我是市议员,叫他们滚开,否则我要扯下他们的警徽。”

“你显得有点以势压人了,盖尔。你应该抗议说你有公民权。”

“当时我说什么他们都听不进去的。他们只害怕丢掉枪和警徽。”

“那倒是。这些警察变坏了。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沉默了良久,然后问他:“你说的关于杀死巴克斯特的话是认真的吗?”

“不。”

她朝他看了一会儿,说:“在公路上想起这事我吓坏了。”

“我知道。我本想在离开之前把他解决掉,可我答应过不这样做的。”

“这我懂。我可不可以问你……你曾经做过那种事吗?我的意思是,在越南,我猜……”

基思没有回答,却在思考她的问题。是的,他在越南的确杀过人,可那是在交战中,在从事情报工作的最初几年里,他有杀人的权力,但上级在把枪和消声器交到他手里时也告诉了他有关规定:只有两种情况下才能杀人——交战中和自卫时。说来这也没什么稀奇,每个美国人都有这样的权利,然而,他获得的准许扩及到有些说不清的地方,如当你感觉受到威胁时可以先发制人而杀人:还有更模糊的地方,如可以为清除一个大恶魔而杀人,而什么是大恶魔则见仁见智了。比方,基思认为克利夫-巴克斯特是个大恶魔,而巴克斯特的父母和孩子却未必同意。这是因事而异的,没有一定之规,基思也从未有过要自己来做杀人决定的时候。如果他不同意委员会做出的杀人决定,他也不用亲自去下手。然而,这里是斯潘塞城,没人再给他什么约束,也没人再给他什么忠告,他完全是自主的了。

她说:“你是否想过,只要他还在你就永远不会真的安全?”

“我并不相信克利夫-巴克斯特的势力范围有多大,我们只要离开他的地盘就行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也许会迁怒于……嗯,比方说安妮的家人?”

“你在暗示什么,盖尔?我原以为你是个和平主义者呢。”

“杰弗里才是和平主义者,假如谁威胁我的生命,或者我家人、朋友的生命,我会杀了他。”

“你用什么杀人?用胡萝卜吗?”

“严肃点。听着,我现在觉得受到威胁了,而显然也没法去报警,你那支步枪我要了。”

“好的,我去取。”他站起身,但杰弗里下楼来了。

盖尔对基思说:“我等会儿把它放在汽车的行李箱里。”

杰弗里走进厨房,“把什么东西放在行李箱里?”

盖尔答道:“塑料食品盒。”

“对。”他坐下来。三人一起吃早饭。

杰弗里说:“昨晚的聚会棒极了,很高兴我们终于可以庆祝兰德里和普伦蒂斯订婚了。”

基思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战争和动乱我们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是啊,我想过。我看会很无聊。就像现在。我认为我们的经历是独一无二的。不错,许多人遭到伤害倒了霉,但我们大部分人都熬过来了。因为有了战乱我们才变好了。”他接着说,“我的那些学生毫无生气、自私自利、摇摆不定,而且没有个性,天哪,你会以为他们是共和党人,而他们还以为自己是叛逆呢。对,莫名其妙的叛逆者。”

盖尔说:“你又让他滔滔不绝了。”

基思对杰弗里说:“你还记得比利-马隆吗?”

“记得。他是个呆子,一个劲儿地想讨好人,想让每个人都把他认做最好的朋友。事实上,我碰见过他几次。我看在旧时情分的面上想对他好一些,可他已经垮了。”

“我在约翰屋撞见了他。”

“天哪,兰德里,那种地方我连撒尿都不愿去。”

“那天晚上我有些怀旧。”

“那还不如去参加短袜舞会1呢。你为什么要问起他?”

1短袜舞会:美国高中学生的一种非正式舞会,参加者只穿短袜不穿鞋,50年代曾风靡一时。

“噢,有时候我看见他那样的人,就会对自己说:‘只是为了上帝之恩惠我才去那里。’”

盖尔说:“如果真的存在上帝之恩惠,就不会有那种人了,也轮不上你说‘只是为了上帝之恩惠’了。”

杰弗里说:“你又让她来劲了,我懂你的话,基思,可我认为世上的比利-马隆们不管在什么年代都会被摧垮的。而我们不一样。”

“难说。”

“不错,我们也老犯错误,可我们很能干。”他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我们挣脱了这种环境,基思,你、我以及其他一些人。我们不像巴克斯特那样出生在有钱的家庭,也不像安妮-普伦蒂斯那样出生在有传统教养的家庭,你家老爷子是个农民,我的老父是个铁路工人。六十年代并未把我们摧垮,而是让我们摆脱了陈规陋习和阶级结构的束缚。”他接着说,“那时我们还放纵情欲,频频做爱。你知道,有次我算了一下,把一九四五年以来我们家族所有男女做爱的次数加在一起,可能还不及我的次数多,我认为人们在二次大战中做爱无度,而战前战后都没有。”

基思微微一笑。“这是过去你精心准备的长篇演讲之一吗?”

“说实话,是的。”

“好吧,我们曾有过快乐时光。但就像你曾经说过的,我们那时也做过一些荒唐事,譬如,你给我写过一封荒唐的信。这倒没什么,我也收到过陌生人写给我的这种信。我们总在谈论爱啊爱的,却做了许多让人痛恨的事。我也一样。”他接着说,“我收到你的信时恨不得杀了你,你当时要在场我真的会杀了你。”

“我能说什么呢?我们当时还年轻。那时发生了太阳系风暴,木星和火星排成了一条线什么的,牧草的价格直线下跌,我们都变成了疯子。这些事要是没有发生的话,你我昨天晚上也会泡在约翰屋酒馆里,抱怨农产品价格和铁路工人工资太低,而比利-马隆要是没去越南的话,说不定会是酒馆的老板,并当上了市议员。天哪,谁说得清呢?”他咬了口松饼,又说,“我们的一部分是由基因决定的,一部分是由我们的文化决定的,一部分是由命运决定的,大部分是我们的个人经历决定的。你、我、克利夫-巴克斯特、安妮-普伦蒂斯、比利-马隆。我们都是在同一年先后在同一所医院内出生的吧。我弄不懂是怎么回事。”

“我也弄不懂。我还想请你再帮我一个忙。我走之后你去看看能否为马隆做点什么。他住在8号国道边的考利农场。看能不能让他住进退伍军人医院。”

“没问题。你心肠真好。”

“别传出去。”

盖尔说:“你现在的心情肯定很复杂。你又将背井离乡,踏上一条伟大而未知的征途,与另一个人开始新的生活。你激动无比,或者怕得要死?”

“是的。”

他们吃完了早餐,盖尔问基思是否有多余的牙刷。

“有,我去找一下。跟我到楼上来吧。”

他们上楼到了基思的卧室。他打开衣柜。

盖尔看着基思的制服、军刀、防弹背心,以及他以前的职业所需要的零零碎碎的东西。她问道:“你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打杂呗。”他取出那把m-16步枪。“基本上说,我跟共产党人打了二十五年仗。我对打仗开始厌倦的时候他们也厌倦了。”

“这活儿有意思吗?”

“到头来同你的工作一样没意思。瞧——这叫开火控制器。现在上了保险,这样拨动一下,就可以开火了,只须扳一下扳机。接着弹膛就转进一发子弹,自动合上。这是弹盒,可以装二十发子弹,弹盒空了以后,推一下这个闩子,弹盒就跳出来,然后你就推入一个新的弹盒,使它啪哒一声入位,然后拉回这个手柄,第一发子弹就进入枪膛,这样它就又变自动了。”他把步枪递给她。

她说:“多轻啊。”

“而且一点也不复杂。”

她学着在弹盒里装上子弹,将一发推进弹膛,然后瞄准。她说道:“这很简单。”

“对。这是为比利-马隆这样的人设计的。它简单、轻便、容易瞄准,却非常致命。你需要的只是扳动扳机的意志力。”

“我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意志力。”

“那你就别拿了。”

“我还是拿着吧。”

“好吧,这是携枪盒,这些边袋里有四个装满子弹的弹盒;这个袋里有个望远瞄准器,但不用去管它,瞄准器是远距离开枪时用的,我认为你到头来不会与斯潘塞城的警察交火的,不过,把枪放在床下你晚上睡觉会踏实些。好了吗?”

“好了。”

她说:“我去打开汽车行李箱的锁,然后陪杰弗里去散散步。”她下楼去了。几分钟以后,基思穿好了衣服,从窗户里看见他们夫妇俩从谷仓边走出去。他走下楼,出了后门,将携枪盒放在他们汽车行李箱内的空食品盒旁。他关上行李箱盖,走进屋去,又倒了杯咖啡。

过了几分钟,盖尔和杰弗里回来了。盖尔说:“这地方真不错。”他们闲聊了片刻、然后盖尔说,“哦……该走了。”她伸出胳膊搂住他,吻了吻他。“祝你好运,基思。写信或打电话来。”

“我会写信的。还有,你们该请托莱多的一家保安公司检查一下你们的电话,再买个移动电话。”

“好主意。”杰弗里握住他的手。“嗨,你没走前要是想起还需要什么,别打电话——到我们家弯一下。”

“我想一切都安排妥了。房门的钥匙藏在工具间的工作台下面。”

“好的。我们会照看这里的东西,直到你回来。”

“一切多谢了。祝你们的革命好运。”

他们再次互相拥抱,然后波特夫妇就离开了。基思看着他们的汽车开走,很有把握地相信,再见到他们时形势定会改观的。

上午十点左右,基思站在梯子上,换掉草料棚门上的锈铰链。在户外干活使他头脑清醒不少,他感到心情好多了。

他听见了汽车轮胎滚过砾石路的声音,回头看见一辆灰色的福特车沿着长长的车道驶来,车后带起一片尘土。

基思猜不出车里会是谁。可能是安妮,也可能不是。他下了梯子,及时从工具箱上抓起他的9毫米格劳克手枪插进腰间,匆匆穿上衬衣盖住枪。他朝屋子走去,这时车上驾驶座一侧的门开了。

车里走出一个身高与年龄同他差不多的人,浅棕色头发,穿着一身蓝西装。他朝四周望望,看见基思便挥起手来。“你好!这是兰德里农场吗?”

基思继续朝迎面而来的人走去。

来人说道:“你这土旮旯倒不坏嘛,小子,我要么把它买走,要么把你赶走,你们这些土包子反正得把这农场让给我养牛。”

基思朝来人迎上去。“这是俄亥俄州,查理。这里的人不这样说话。”

“我还以为是堪萨斯州呢。你老兄怎么样?”

他们握了握手,草草拥抱一下,又互相拍拍背。

查理-阿代尔在华盛顿国家安全委员会供职,曾是基思-兰德里的顶头文职上司,还是基思的好友。基思纳闷他来此有何公干,猜想也许是为了行政上的某道手续,要他在什么文件上签名,或者可能只是来亲眼看看基思是否还待在他原来说的地方,生活得怎样之类。然而,不知怎的,基思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查理-阿代尔问:“基思,你近来可好?”

“两分钟之前还很好。什么事?”

“噢,只是顺路来问候你一下。”

“你好。”

查理环顾四周。“你是在这里出生的?”

“不错。”

“这里是哺育你的好地方吗?”

“是的。”

“这里刮旋风吗?”

“至少每星期一次。刚才还刮过一阵呢。今天晚些时候还有一场龙卷风,如果你还待在这里的话。”

阿代尔微微一笑,然后问道:“看来,你是待惯了?”

“是的。”

“像这样的农场值多少钱?”

“我也说不上来……四百英亩土地、住房、仓库、一点设备……也许值四十万吧。”

“真的吗?那倒不坏。出了哥伦比亚特区,弗吉尼亚州那些绅士的农场要卖一百万呢。”

基思不相信查理-阿代尔到斯潘塞县是来谈论地价的。基思问他:“你刚乘飞机来?”

“是的,我搭乘早班飞机到哥伦布,然后租了辆汽车,一路顺畅地开来了。我没花多大力气就找到了你,警察对你的住处了如指掌。”

“这个地方很小。”

“看得出来。”阿代尔望着他说,“你晒了不少太阳。瘦了些。”

“农场里有许多户外活儿。”

“我猜也是这样。”阿代尔伸伸懒腰。“我说,一起走走怎么样?我乘了长时间的飞机,又开了很长时间的车。”

“可以。我带你去周围看看。”

他们在场院里兜着,查理仿佛对一切都挺感兴趣,而基思也假装很有兴致地向他介绍。查理问:“这都是你的?”

“不,是我父母的。”

“你会继承吗?”

“我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而美国是不承认长子继承权的,所以我们将来得商量决定。”

“换句话说,如果你们中谁想经营这个农场的话,他得买下另外两个人的份额。”

“有时会发生这种事;过去常有,如今继承人通常将农场卖给大集团,拿了钱就远走高飞了。”

“那太糟了。这样就毁了许多家庭农场。而且还要交付地产遗产税。”

“如果将农场转让给家庭内部的人,就不需要交付遗产税了。”

“是吗?嗨,国会里的那帮蠢货也算是做对了一件事。”

“是啊,可这样的事真不多见。”

他们进了玉米地,在两行玉米中间走着,查理说:“原来我吃的玉米片就是从这儿来的。”

“如果你是牛的话,那就对了。这叫饲料玉米,喂牛的;牛吃了长肥,人们把牛宰了,牛肉就用来做汉堡包。”

“你是说人不能吃这种玉米?”

“人吃的叫甜玉米。农民也种一些,但这种甜玉米大多是八月份时用手工收获的。”

“我真是长了见识,这些都是你种植的?”

“不是,查理。这玉米五月份时就种下了,而我是八月份才来的。你不会认为玉米两个月就长到这么高吧?”

“我一点概念都没有。这么说,这些玉米不是你的?”

“地是我的,但租给别人了,或者说借出去了。”

“我懂了。他们付你租金是用玉米还是用钱?”

“用钱。”基思走向那个印地安人的坟丘,他们俩爬到了丘顶上。

查理眺望玉米田。“这是我们国家的腹地,基思。这就是我们在过去那些年代里所保卫的东西。”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怀念这种工作吗?”

“不。”

查理从上衣里掏出一包香烟。“这里可以抽烟吗?”

“请便。”

他朝空中吐出一口烟,指着远处说:“那是何种玉米?”

“那是大豆。”

“就是做酱油用的大豆吗?”

“不错。离这儿不远有家日本人开的加工厂。”

“你是说这里也有日本人?”

“为什么不能有?他们无法将一百万英亩农田运回日本去。”

他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这真……可怕。”

“别谈虎色变。”

“喂,工作找上门来了。”他抽了会儿烟,然后说,“基思,上边要你回去。”

基思已经猜到了。他说:“算了吧。”

“他们派我来带你回去。”

“是他们让我走的。所以你回去告诉他们我已经走了。”

“别让我为难,基思。我乘飞机一路颠簸而来,他们说,我不带上你就别回去。”

“查理,他们不能说今天叫你滚蛋,明天又叫你回来。”

“他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过,他们也想对给你可能造成的不便表示歉意。他们仓促行事,没有考虑到东方的局势发展,你当然记得东方在哪里。你接受他们的道歉吗?”

“当然接受。再见吧。你乘几点钟的飞机?”

“他们提出与你签定一份五年的文职合同。你原来的三十年工龄可以算上,将来可以得到全额退休金。”

“不干。”

“并且获得提升。军阶的提升,升为一星将军。这你觉得怎么样,上校?”

“你选的时机不对。”

“这是份在白宫里的工作,基思。很受公众瞩目。你可能成为下一个亚历山大-黑格1。我的意思是,他在心里以总统自居,但这份工作潜力很大,使你有可能真的竞选总统,就像人们曾要黑格做的那样。我们的国家已准备好再由一位将军来做总统,我刚读过一则秘密的民意测验报告,好好考虑一下。”

1美国陆军上将,曾任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国务卿、总统办公厅主任、欧洲盟军最高司令等职,曾率先遣人员到中国为尼克松访华做准备。

“好吧,让我考虑一秒钟。不干。”

“谁都想当总统。”

“我想当个农民。”

“关键就在这里。公众会喜爱你这样的总统形象:一个从农田里走出来的高大、英俊、诚实的男子汉,你知道辛辛那图斯的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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