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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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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一看,太阳已经照在了我的肩膀上。www.xiaoxiaocom.com鸟儿站在枝头,我爸爸妈妈则在里面说起话来了。

“哈桑昨天几点睡的?”我爸爸问。

“我不知道,”妈妈说道,“我早就睡了。你还要点面包吗?”

“不,”我爸爸说,“中午,我会回来看看他在不在家。”

之后他们都没有说话,但是鸟儿却没停嘴,我躺着,听着鸟儿的叫声和飞驰赶往伊斯坦布尔的汽车声。而后,我从床上起来,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倪尔君的梳子,又重新躺了下来。在从窗户进来的阳光下我看着那梳子,我就那样躺了一会儿,想着。一想到我手中拿着的这个东西曾在倪尔君的发丛中最僻静的角落里滑过,我就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然后我悄悄地从窗户钻了出去,从井里打水洗了脸,感觉自己好多了,就像我半夜时想的那样,我不认为我和倪尔君不能在一起,不认为我们俩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我进了屋子,穿上了我的泳衣、裤子和塑料鞋,把梳子装进了口袋,就在我要出去的时候我听见了门口有声响。很好,我爸爸要出去了,也就意味早餐吃土豆、奶酪和橄榄时我再也不会听到生活是多么的艰辛、高中文凭又是多么的重要的话了。他们在门口说着话。

“告诉他,今天要是再不坐下来学习的话……”我爸爸说着。

“昨天晚上他坐那儿学了呀。”我妈妈说。

“我去了花园,从窗户看了看屋里,”我爸爸说,“他是坐在桌子旁,但并没有在学习。一看就知道他的心思在外面。”

“他会学的,会学的!”妈妈说。

“他自己知道,”瘸腿的彩票贩子说道,“不行的话我还会把他送到理发店去当学徒。”

然后我听见他一脚深一脚浅地离开了。他嗒卡嗒卡地走了以后,我出了房间,到了厨房,开始吃饭。

“坐下,”妈妈说道,“你为什么站着吃饭?”

“我这就要走了,”我说,“不管怎么样,不管我怎么努力他都不会知道,我听见我爸爸的话了。”

“你别管他,”她说,“快点坐下来好好吃!我给你倒杯茶,你要吗?”

她十分爱怜地看着我。突然我想我有多么喜欢我妈妈,有多么讨厌我爸爸。我很可怜我妈妈,我想到因为我爸爸有段时间老打她,以至于我没有其他的兄弟。这是遭的哪门子罪?但是我的兄弟就是我妈妈。我想,我们就好像不是母子,而是兄弟,上天为了惩罚我们而让我们住在这个瘸子的家里,靠他卖彩票赚来钱,你们能过什么样的日子就去过什么样的日子吧,老天好像就是这么个意思。是的,虽然我们的状况还不是很糟糕,我们班里还有比我们家更穷的,但是我们连个店老板都不是。要是花园里没有土豆,没有青豆,没有辣椒,没有大蒜,为了放进锅里做饭的那些东西,我漂亮的妈妈就不可能从那个卖彩票的吝啬鬼那里拿到一分钱,或许我们都会饿着。一想到这些,我突然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妈妈,把这个世界讲给她听,告诉她我们是大国的玩物,告诉她这个世界上还有共产主义分子、唯物主义者、帝国主义者和其他的东西,还要告诉她以前臣服于我们的那些民族,如今我们是如何落到了不得不向他们伸手讨要的地步的。但是她又理解不了,她只会抱怨自己不幸的命运,但就不会想想为什么会这样。她还在看着,我烦了。

“不用了,妈妈,”我说,“我这就走。我有事。”

“好的,我的儿子,”她说,“你自己看着办。”

很好,漂亮的妈妈!但紧接着……

“那就别回来得太晚,你爸爸中午回来之前要学一会儿。”她说。尽管如此,她还是我的漂亮妈妈。

有那么一阵儿我在想我要不要点钱,但是我没有要,我出了门,走下山坡。她昨天给过我五十里拉。雷吉普伯伯也给过二十里拉,我打过两次电话,花了二十里拉,还有十五里拉的肉馅烤饼,还剩下三十五里拉。我从口袋里掏出看了看,是的,我就是有三十五里拉,算这个账既不需要对数函数也不需要开平方根,但是让我留级的那些人、所有的那些老师和先生们的目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们想让我留级,想让我作难,他们想让我一直作难,直到学会屈服,好让我养成知足的习惯。我知道,在你们看到我养成了这种习惯的时候,你们会很开心,会很高兴地说他已经学会了生活,但是,先生们,我不会去学会你们所谓的生活,我要手里拿着枪来教你们——那时,我会告诉你们我要想做什么样的事情。他们开着车,飞快地从我身旁经过,朝坡上开去。我一看,对面的工厂里也在罢工。我烦躁不安了起来,想做点什么事情,至少想要去一趟协会,但是我担心会只有我一个人呆在那儿——要是我抛开穆斯塔法和塞尔达尔,自己一个人去会怎么样?我想,独自一个人,就连于斯屈达尔我都可以去。给我一个好的、正儿八经的任务,在墙上写标语、在市场里兜售邀请函对于我来说是不够的,给我一个大的任务,我会跟他们这么说。有一天,电视里、报纸上也会提到我。我这么想道。

来到海滨浴场之后,我透过铁丝网看了看,倪尔君还没来。我走了一会,又一次想了想,之后我在街道上转着,又思考了一会儿。他们坐在阳台上,坐在小花园里,吃着早饭,母亲们,儿女们——有些人家的花园是那么的小,桌子靠马路是那么的近,我甚至可以数清楚盘子里的橄榄了。把所有的人都召集到海滩上,“排好队,懒惰的家伙们”,走上高台对他们讲述一切,我要是能这么做就好了。你们不觉得羞愧吗,你们不害臊吗,我们知道,你们不怕进地狱,但是你们连良心也没有了吗,庸俗、贫穷、没有道德的家伙们,除了考虑你们自己的心情,考虑你们的店铺和工厂的利润之外其他什么都不想,你们怎么能够这么活下去,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我不明白,但是我会让你们好看的。枪声和机枪!他们也不拿历史影片来放映了。我可以做点手脚,让大家反目成仇,他们就不会忘记我了。我来到了倪尔君家的前面,看了看,什么人也没有。要是我打电话,把这些告诉她的话:做梦!我回到了海滨浴场,又看了一次,她还是不在。过了一会儿,我看见了雷吉普伯伯。他手里拿着网兜。他一看见我就改变了方向,朝我走了过来。

“你又在这里干什么?”他问。

“不干什么!”我说,“昨天学得太多了,现在溜达溜达。”

“快点回家去吧,孩子,”他说,“这里没你什么事。”

“哈,”我说,“伯伯,昨天你给的二十里拉我花了。他们二十里拉不卖那本子。我有铅笔了,我不想要。一个本子要五十里拉。”我把手插进了口袋里,找了二十里拉掏了出来,递了过去。

“我不要,”他说,“我,给你钱是让你好好学习,是为了让你好好读书,当个大人物。”

“大人物不花钱是当不成的,”我说,“因为连本本子都要五十里拉。”

“好的,”他说,他又掏出三十里拉给了我,“但是不要去买烟抽!”他说。

“你要是觉得我会抽烟我就不要了,”我说。我等了一会儿,还是拿了过来,“好的,”我说,“谢谢你。代我向麦廷他们,向倪尔君等问好。他们已经来了,不是吗?我要回去学习了。英语太难了。”

“是难呀!”侏儒说,“你觉得生活容易么?”

我往前走了一点,免得他现在和我爸爸一样开始唠叨。然后我回头看了看,他正摇摇晃晃的往回走去。我有点可怜他。大家都抓着网兜的头儿,但是他却要抓住网,以免拖在地上。可怜的侏儒。但是,他却对我说,这里有你什么事。都在这么说。就好像是为了他们可以在这里安心地作恶似的,就好像是为了免得他们看到我而不得安宁似的。我又往前走了一段,免得再碰到侏儒,然后我停了下来,等了一会儿,走着回到了海滨浴场。我的心怦怦直跳——倪尔君早就来了,躺在沙滩上。你什么时候来的?她又像昨天一样躺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手里的书本。我惊呆了,

“嘿!”有人叫道,“你要掉进去了!”

我吓了一跳!我转身一看,是我们的塞尔达尔。

“他妈的,你怎么样?”他问,“你在这儿有啥事?”

“什么也没有。”

“你在偷窥吗?”

“没有,”我说,“我有点事。”

“不要说谎,”他说,“你就像是要把她们吃掉似的盯着里面。不可耻么?晚上我要告诉穆斯塔法,有你好看的!”

“别,”我又一次说道,“有个认识的人,我在等她。你在干什么?”

“我到维修店去。”他说着,给我看了看他手中的背包,“你认识的人是谁?”

“你不认识。”我说。

“根本就没有你认识的人,”他说,“你就是不知羞耻地在盯着那些女孩看。那你认识的是哪一个?”

“好,”我说,“我指给你看看是谁,但是别做得太明显了。”

我用鼻尖给他指了指,他看了看。

“她正在看书,”他说,“那你是在哪儿认识她的?”

“就在这里。”我说,然后讲道:

“很久以前,这里一座混凝土房子都还没有的时候,山坡上只有我们一座石头房子,还有他们那座古老又奇怪的房子和现在市场里的那个绿色小店铺。也没有别的什么人。上面的街区也还没有,没有那些工厂,也没有新区和艾森特普区。这些夏季度假村和海滨浴场也没有。火车,当时不是从工厂和仓库之间穿过,而是行驶在花园和葡萄园之间。就是呀!

“那时候这里漂亮吗?”他痴痴地问。

“很漂亮,”我说,“春天的时候樱桃树开花是另外一种样子。你把手伸进海里,没有鲻鱼的话,小眼重牙鲷也会游过来自己钻进你的手掌里。”

“你吹得够神的!”他说,“那你说说你为什么在等那个女孩。”

“我本来是要给她一样东西的,”我说,“她的一样东西在我这里。”

“是什么?”

我掏出来,给他看了看。“这把梳子是她的!”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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