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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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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哈马群岛福德利沙洲俱乐部的高尔夫球场一角,和煦的阳光正从万里无云的碧空泻下,撒在球场“标5”五号穴前的一长条绿草如茵的球道上。www.mengyuanshucheng.com这高尔夫球场,还有毗邻的那座豪华的俱乐部,是世界上排外性最强的五、六处高级娱乐场所之一。

草地的那一边,是一片白色沙滩,边上植有棕榈树,四下阒无人影,宛如伊甸园内的一片净土,向着远处伸展。绿盈盈的清澈海水轻轻地拍打着海滩,漾起层层微波。离海岸半公里处,海浪冲刷着珊瑚礁,化作一道乳白色的碎浪。

近旁,球道边上,木槿花、紫茉莉、猩猩木、赤素馨花,竞相争妍,交织成富有异国风味的花团锦簇,色彩的艳丽灿烂,叫人无法相信。空气清新而爽人,飘散着一股茉莉的温馨,不时还吹来习习凉风,令人心醉。

“我看啊,”美国副总统发表感想说,“一个政治家能到此一游,也差不多算是跨进天堂了!”

“在我看来,”哈罗德·奥斯汀阁下对他说,“天堂里可不会有把球击偏的事儿。”他作了个怪脸,把手里的四号铁头球棍狠狠一挥。“那儿打起球来,想必会得心应手些吧。”

他们正在进行一场高尔夫球双打比赛——大乔和罗斯科·海沃德对哈罗德·奥斯汀和副总统。

“你呀,哈罗德,”副总统拜伦·斯通布里奇说,“倒是应该东山再起,重返国会,然后想法子爬到我现在的位子上来。到那时,除了打高尔夫球,你就可以百事不管。你可以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提高球艺。

半个世纪以来,差不多每个副总统期满卸职时,高尔夫球艺都比走马上任时有了长进,这是公认的历史事实。”

仿佛是要证实自己这番高见似的,几分钟后,他手落棍起,放了第三个高球——八号棒击出的漂亮好球——球儿朝旗杆直飞而去。

斯通布里奇精瘦灵活,动作轻盈,今天在球场上着实露了一手。他是个农家子弟,从小就在自己家的一小块田地上起早摸黑地干活。这些年来他一直保持着一副硬铮铮的筋骨。此刻,他见高尔夫球着地滚到离球穴不到一英尺的地方,那张并不怎么好看的平原乡民型脸上不由得堆起笑容。

“打得不坏,”大乔称赞说。他正坐着电动车赶上来,同副总统成了个齐肩。“拜,华盛顿没让你太忙吧?”

“哦,我想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上个月,我负责清点一次政府的文件夹子;最近,白宫向报界透了点风声——看来不久我就有机会在那儿削尖铅笔干点什么了。”

另外几人陪在一旁应景地打哈哈。谁都知道,这位前州长、前参院少数派领袖斯通布里奇对自己眼下充当的角色既是气恼,又不甘心。在上次大选把他推上这个位子之前,他的竞选伙伴,即总统候选人,曾经声称,在水门事件后的新时期内,他手下的副总统不仅会政务繁忙,而且将在政府中发挥重要的作用。可是就职大典一过,这一诺言照例被置诸脑后。

海沃德和夸特梅因把球打到球穴周围的轻打区,然后同斯通布里奇一起等哈罗德阁下赶上来。哈罗德今天的球打得乱七八糟。这会儿他看到球在球棍下打滑,笑了,接着又胡乱一击,又是哈哈一笑,就这么打呀,笑呀,最后总算把球打了过来。

凑成这对双打的四个角色,真是一人一个样。g·g·夸特梅因比其他三人高出许多,衣着考究,挑不出一点毛病:一件莱科斯特羊毛衫,一条格子花呢便裤,一双“健步”牌藏青运动鞋。他头戴一顶红色高尔夫球帽,那帽徽标志着福德利沙洲俱乐部成员那种令人眼红的身份。

副总统的穿着整洁、入时——双线编织的便裤,色调柔和的花衬衫,黑白相间的高尔夫球鞋。同他形成戏剧化对照的是哈罗德·奥斯汀,此公打扮得最为花里胡哨,一身粉红加淡紫的古怪服饰,真有点让人受不了。罗斯科·海沃德则讲究实效,穿的是深灰色的便裤、“正规”的白色短袖衬衫和黑色软靴,即使在高尔夫球场上仍不失银行家的风度。

从一号球座开始,他们行进时的排场真有点象马队游行。大乔和海沃德同乘一辆高尔夫电动车;斯通布里奇和哈罗德阁下合坐另一辆。另外六辆电动车则被副总统的特工卫队所征用,现在就象一支驱逐舰队那样把他们团团护卫在中间。

“要是完全由你自行其是,拜,”罗斯科·海沃德问,“安排政府事务的轻重缓急,你将首先考虑哪些事项?”

昨天,海沃德规规矩矩地称斯通布里奇为“副总统先生”,可是后者当即跟他讲明:“别拘泥这种虚礼俗套,听了叫人发腻。不信你以后会发现,叫一声‘老拜’,我应起来可爽快呢!”海沃德一向以同大人物保持直呼其名的交情为人生快事,所以副总统这番话对他自然是正中下怀的。

斯通布里奇回答说:“如果由我选择,我首先要集中精力改善经济现状——恢复财政上的理智,保持国家收支的某种平衡。”

g·g·夸特梅因听到他俩的谈话,在一旁发表意见:“拜,一些有勇气的人曾作过这种尝试,结果都失败了。你想这样做为时已晚。”

“是晚了些,乔治,不过还不算太晚。”

“这点我可要跟你争个明白。”大乔蹲下身子,琢磨击球进洞的路线。“等打满九穴再谈。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把这个球送进洞去。”

球赛开始后,夸特梅因比其他三人少开口,而且显得有点紧张。他一般只肯让对手三棒,老是想赢。每赢得一穴或以低于标准打数的成绩击球进洞得分,他就高兴得什么似的,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简直象为超国公司吞并了一家新公司一样。

海沃德的球风是稳扎稳打,既不露一手漂亮的绝招,也不至于棒下出丑,下不了台。

到了六号球座处,他们四人都从高尔夫球车上走下来。大乔提醒海沃德说:“罗斯科,你那双银行家的眼睛可得好好留神那两位的打分。

搞政治和搞广告的人天生没有讲求精确的习惯。”

“我的崇高地位要求我取胜,”副总统说。“非取胜不可。”

“哦,我知道比分。”罗斯科·海沃德敲敲自己的前额。“全在我这里面。一号穴,乔治和老拜四棍进洞,哈罗德打了六棍,我五棍正好够本。二号穴,大家五棍进洞,只有老拜第四棍打了个意想不到的好球,一击直接进洞。当然罗,哈罗德和我第五棍上也来了个飞球进洞。三号穴,除哈罗德又打了六棍外,大家都是五棍。四号穴,我们这方打得好,乔治和我用了四棍(我意外地打了一个好球),老拜五棍,哈罗德七棍。

上一个球穴,哈罗德可打得糟透了,不过,他的伙伴却又打了个直飞进洞的好球。所以,到现在为止,我们双方比分不相上下。”

拜伦·斯通布里奇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嗨,他妈的!还真有这种不可思议的好记性!”

“你把我一号穴的打数搞错了,”哈罗德阁下说。“我打了五棍,不是六棍。”

海沃德斩钉截铁地说:“不是这样,哈罗德。我记得你把球打进棕榈丛,又把它打出来,接着又把球打在球道的木障上,没打进轻打区,后来击了个长球,又轻打了两下才进洞的。”

“他说得不错。”斯通布里奇在一旁证实道。“我记得的。”

“他妈的,罗斯科,”哈罗德·奥斯汀埋怨说,“你到底是谁的朋友?”

“是我的,那还用说!”大乔大声嚷嚷,伸出条胳膊亲热地勾住海沃德的肩膀。“我开始喜欢起你来了,罗斯科,尤其喜欢你打球的礼让风度!”海沃德满脸放光,大乔压低嗓门象老朋友讲体己话似地问:“昨儿夜里可称心如意?”

“称心极了,谢谢你。旅途很舒服,晚上也过得愉快。昨晚睡得特别香。”

其实,起初睡得并不好。昨天夜晚是在巴哈马g·g·夸特梅因公馆里度过的。从各种迹象看,他不论提出什么要求,那位婀娜多姿的红发女郎阿弗丽尔都会依顺的。且不说其他几位的暗示,就是阿弗丽尔本人,随着白天过尽,夜晚到来,也越发显得亲昵热乎。一有机会,她就凑近海沃德,有时候,她那头柔发就拂在他脸上,要不,就是随便找点什么借口,挨在他身上。而他呢,对这一套既不加以怂恿,也不表示拒绝。

同样,雍容华贵的克里斯塔属于拜伦·斯通布里奇,迷人的金发女郎里塔归哈罗德·奥斯汀,这也是不言自明的。

秀丽的日本姑娘月光妞则同g·g·夸特梅因形影相伴,寸步不离。

这儿的夸特梅因公馆,是超国公司董事长夸特梅因在世界各国拥有的五、六处巨宅中的一所,坐落在普罗斯珀洛山脊,高踞于拿骚城之上,俯瞰着山下一片海陆美景。楼房四周的庭园,经过装扮修饰,景色如画。

庭园四周围着高墙。海沃德的房间在二楼,他一到,阿弗丽尔就陪他上这房间来。从这儿居高临下,可以眺望远近景色。透过周围的树木,还可以瞥见近邻的住宅,那是当地首相的私邸,巴哈马联邦皇家警察在四下巡逻,防止闲人擅自闯入。

黄昏时分,他们在设有柱廊的游泳池边上闲坐慢酌。随后便是晚宴,筵席设在户外平台上,由烛光照明。此时,那几个姑娘早已脱去制服,浓妆艳抹,跟男人们坐了一席。戴白手套的侍者在一旁悉心伺候,另有两个流浪艺人为他们弹唱助兴。席间,众人亲密无间,笑语连连。

饭后,斯通布里奇副总统和克里斯塔两人决定留在屋里,其余的人分乘三辆罗斯罗伊牌轿车——早些时候他们在拿骚机场就是由这几辆车接来的——前往天堂岛上的赌场。大乔在那儿掷金狂赌,看上去大概是赢家。奥斯汀赌得颇有节制,而罗斯科·海沃德则一点也不沾边。他不赞成赌博,不过对阿弗丽尔关于“九点接龙”、“轮盘赌”和“二十一点比大小”等微妙之处的絮叨,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觉得怪新鲜的。赌场里人声嘈杂,因此阿弗丽尔说话时,就和海沃德脸凑着脸,而他呢,也和早先在飞机上一样,觉得这番滋味着实不坏。

但是就在这时,他心头猛地一阵慌乱,自己的肉体开始更强烈地感觉到阿弗丽尔的存在,这一来,他脑子里那些自己明知是不可饶恕的邪念秽思,越来越难以排除了。他隐隐感到阿弗丽尔因觉察他的内心挣扎而正暗自好笑,而这种挣扎又完全于事无补。最后,到了凌晨二时,她陪着他来到房门口,这时候——特别是她又明白露出流连不去之意——

他是拿出了最大的意志力,拚命克制自己,才总算没有请女人进房。

阿弗丽尔不知住在哪一间房里,但在转身回房之前,她曾将那头红发用力往后一甩,笑盈盈地对他说,“床头有台内线电话机。不管有什么事,只要揿一下七号按钮,我就会来的。”这一回,对于“不管有什么事”的含义再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看来,阿弗丽尔不管上哪儿,七号就是他的代号。

不知怎么地,他在回她的话时,声音变得十分混浊,舌头也似乎大了许多:“不了,谢谢你。晚安。”

即使到了这时候,他的内心冲突也还没有了结。脱衣服的时候,他的心思却仍在阿弗丽尔身上;他明白自己的肉体正削弱着自己的意志力,不免为此感到懊恼。这种情况鬼知道是怎么发生的,而一开了头就没个完。

就在这时,他一曲双膝,跪倒在地,祈求上帝保佑他摆脱邪念的诱惑,别让他失足堕落。过了一会儿,祈祷似乎应验了。他的肉体因疲倦而开始松弛疲软,再后来,就睡着了。

现在,当他们沿着六号球道驱车向前时,大乔又主动提议说:“嗨,老兄,要是你喜欢,今晚我让月光妞陪你。那朵小莲花知道的鬼花招,咱们男人还真不敢相信哪。”

海沃德的脸蓦地红了。他打定主意坐怀不乱。“乔治,能与你交往,我很高兴;我希望能获得你的友谊。但不瞒你说,在某些方面我们的想法不尽相同。”

这位大人物面孔一板。“究竟在哪些方面?”

“我想,是在道德方面吧。”

大乔沉吟不语,脸上一无表情,接着突然放声狂笑。“道德——道德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煞住车子,此时哈罗德阁下正准备从他们左边的球道障碍上击球。“好吧,罗斯科,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要是你改变了主意,跟我讲一声得了。”

尽管海沃德咬紧牙关想要顶住,然而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他发觉自己的念头老是转到那个娇弱而迷人的日本姑娘身上。

他们打完九个球穴,来到球场小吃部;在那儿的门廊里,大乔又继续同拜伦·斯通布里奇展开刚才在五号穴旁开始的那场辩论。

“美国政府也罢,其他政府也罢,”大乔说,“现在都操纵在一些不懂得或者不想懂得经济学原理的人手里。这就是我们无法控制通货膨胀的一个原因——唯一的原因。世界金融体系日趋崩溃,原因就在这里。

而凡事只要和金钱一沾边,就每况愈下,原因也在于此。”

“在这点上,我略有同感,”斯通布里奇告诉他说。“看看国会花钱的那种气派,你会以为钱多得花不完。在参众两院也有一些据称是头脑清醒的人,他们以为每进账一块钱,拿出四、五块的花销完全没有问题。”

大乔不耐烦地说:“这一点哪个实业家不知道?三十年来哪个不知道?问题不在于美国经济会不会崩溃,而是在于什么时候崩溃。”

“我倒不相信经济非崩溃不可。还是有可能避免的。”

“说起来有可能,但实际上根本无法避免。社会主义花起钱来大手大脚,你没有也永远不会有那么多的钱。这一套已经根深蒂固。所以,一旦政府的信用丧失殆尽,告贷无门,脓疮就要出头啦。傻瓜才认为这种局面不会出现。事实恰恰相反,迟早肯定要出现这种局面。”

副总统叹了口气。“要是在公开场合,我会一口咬定这不符事实。

而在这儿,我们是在私下交谈,我承认这是否认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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