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厉王爷纵横冬楚皇朝,杀人无数,朝廷内外对他们厉王府是又惊又惧,从来没有人敢如此无礼地戏弄他。
朱桓隐脸色微变,低声斥道:「妳当本王是傻子?给我站出来,让本王好好看看妳长什么模样。」然后再砍了她的头,朱桓隐危险地瞇起琉璃似的眼。
「不好不好,我丑过钟无艳、怪可比夜叉,怕会吓到王爷。」杜雨青一边说,一边将娇小的身躯缩得像只小虾米,刻意不让王爷看到她,许\多不堪回首的回忆让她不肯与他相见,倒不是害怕。
「哼!将她抓出来。」朱桓隐失去耐心,冷凛下令。
「慢、慢,喂,你这人讲不讲理啊!人家高高兴兴地办满月酒,你不来沾个喜气就算了,不过就是被小小地冒犯了一下,就要取他们的性命你……你……听本道姑一言,今日看在玉皇大帝他家老爷子生辰之际,快些回去,修身养性,我回到观里,会为厉王爷点一盏长明灯,祈求王爷长命百岁。」眼看已有两个精悍的侍卫自正门大步走来,杜雨青皱着小脸,先是一连串的指责,后来想想不对,赶忙出言讨好。
她在情急之下忘了变换口音,朱桓隐听出那再熟悉不过的娇声,猛地一怔,回忆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这个道姑是……
「住手!」他出声叫住已冲到堂后的属下,斥退了他们。
「王爷,这是……」李德弓下身子,低声地问道。
「我数三声,妳要是再不出来,本王就动手杀光这里所有的人,这样本王就能清楚地看见妳。」残忍的话音在宽敞的屋宇间来回飘荡。
刷地一声,跪着的众人都一起回头,用催促的眼神看着缩成一颗球的杜雨青。
这些人也太没良心了吧,居然要她去送死!杜雨青灰心地想着。
「一!」
她展开双臂把双腿抱得更紧。
「二!」声音听起来就像阎王带着黑白无常已经走到了堂外。
「三!」
「好啦好啦!数这么快干么!」杜雨青愤然一跳,站了起来。
她低着头,拖着脚步,慢慢地移到人们特地让出的通道。
「把头抬起来。」朱桓隐微瞇起流光闪烁的眸子,面色冷厉地喝道。
跪在杜雨青脚边的一名妇人颤抖着身子,却又忍不住好奇地偷偷瞄了一下她的容貌,心里暗忖,这个道姑的神情看起来毫不惧怕,反倒有点怨怼和不满。这也太奇怪了吧!
抬头就抬头!杜雨青昂起下巴,很有骨气地直视朱桓隐的双眼。虽然假装满不在乎,但当视线一对上他冰冷的目光,她还是免不了有几分眩惑。
这个……该死的男人!
掩不住满心好奇,那好事的妇人,又偷偷地看了嗜血成性、令人闻风丧胆的厉王爷一眼。这次更怪了!
妇人悄声地对身侧的妹妹说道:「看到了吗?厉王爷看起来像快晕倒了。难道道姑在对厉王爷作法吗?他可是习武之人耶!妳快看,他的脸色变得好凶残,这个道姑真的死定了,有道法护身也不管用了啊!」
「姊姊,妳就别再生事了,让那魔头听到,说不定我们家也会被灭门。」
两姊妹的话,被猛地打断。
「杜、雨、青!」地动山摇的吼声,让李德被震到两步之外。
「吼这么大声干么!」不服气地挖挖耳朵,杜雨青小声抱怨。
朱桓隐握紧拳头,凶恶的俊脸上闪过一丝让人诧异的脆弱,但很快又消失了。
两个人就这样各占一方,四目交会。
自朱桓隐所站的北门处,一股强悍的气流往杜雨青的方向袭去。
砰、砰、砰、砰!沿路桌子上的白瓷碗盏纷纷爆裂成粉,木墩炸成碎片,而梁上的鲜红结彩碎成雪花般大小,旋转着坠落。
「啊!救命啊!」骆总兵和宾客们翘起屁股,双手抱头,大声地讨饶。
一波波真气四射乱窜,但每一次只要扫到杜雨青面前就会霍然消除。
透过飘动的火红碎布,朱桓隐直瞪着杜雨青,但碍于有旁人在场,他并未显露太多情绪。
「我给妳一个机会,千湖巷,厉王府。」他直指杜雨青,咬牙切齿地说道。
横了他一眼,杜雨青咬着下唇,默不作声。
原打算大开杀戒的魔头,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便傲然离去。
「切!」他在说什么?见他离开,瞬间的失落浮现在杜雨青的脸庞,满室的残破令她不自觉地深深叹了口气。
「唉!」她又叹了口气。
「哟!杜道姑,妳叹什么气啊?」侍郎府的女眷们在她陷入沉思时,早就围到她身边,出言把她从之前的回忆中拉了出来。
杜雨青环顾四周,眨眨明亮的双眼,才想起自己正身在侍郎府替王夫人作法。
前几天发生的事,彷佛一场梦。
「杜道姑,看妳这么年轻,学道几年了?是哪里人啊?」一名妇人微笑和善地问道。
「雨青自小跟随玉尘道人学习道法,早不记得自己是哪里人了。」杜雨青皮笑肉不笑的回答。这些人套交情的把戏还真假。
「妳去过厉王府吗?」其中一位比较心急,直接切入重点。
「没有。」杜雨青垂下眼眸,迅速否认。
王夫人轻推那位不太懂事的姊妹,万一她吓跑了杜雨青,谁来帮她的小猫超度?
「杜道姑,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真烦人,杜雨青故意执起拂尘,在空中胡乱挥来挥去,想赶走这群爱道人是非的女人。
「既然没有,为什么厉王爷对妳那么与众不同?」既没有杀骆家人,也没有对她怎么样,一点也不像魔头的作风。
「看见没?这道符是我师父用瑶池边上的朱沙莲制成的墨写成的,只要戴上它,不管什么魔头都能镇住,要不要?五两银子一个。」先赚钱要紧,谁会跟钱过不去。
「真的吗?」有人半信半疑。
「看在妳们都是老主顾的分上,我才拿出来让妳们防身,如果妳们不要就算了。」
「我要了,给我三个,给我家老爷戴着,这样他上朝时就不会一见厉王爷就吓得说不出话。」
「我也要!我家老爷半夜常作恶梦,梦到的都是那魔头啊。」
杜雨青听了扯了扯嘴角。没想到他的名声如此臭啊。
「杜道姑,后来妳有去拜见厉王爷吗?」
「我不知道厉王府在哪里。」
「不就在千湖巷的最尽头吗?就在皇城之下。哇!难道厉王爷叫妳去,妳竟然没去?」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他那算是叫我去吗?那是请人去府里的态度吗?」杜雨青大为光火,忿忿不平。
「呃……杜道姑,他可是王爷呢!而且听说从来没有女人进过厉王府。厉王爷不喜欢女人,连跟他订亲的季小姐都从未……」
「王夫人,我要开始起坛作法了,万一误了时辰,猫儿恐怕只能……」
「妳们全都给我闭嘴,杜道姑,请。」
点起法坛两旁的蜡烛,杜雨青闭目,心绪烦乱地念起咒语。
「夫人,妳们快看,杜道姑是不是把阎王殿的人请来了?」某个小丫鬟回头,只见七、八位黑衣黑裤,穿着盔甲的威武士兵,灵巧地从院外大步而至。
「大白天的不要乱讲话。」王夫人皱起眉头训斥,不过她好像也觉得不太对劲,左右一看,再也说不出话来。
呼呼呼的几声,只见铁甲士兵人数又多了一倍。黑衣人神情肃杀凶恶,女眷们慌乱得抱住彼此。
「杜道姑,别念了、别念了。」有人还真以为是杜雨青作法的缘故。
杜雨青缓缓睁开眼睛,见到一整排的黑衣人,也是一头雾水。她是个假道姑好不好,什么法呀术的全都不会,这些黑衣人当然也不可能是她唤来的。
小院被人团团围住后,王夫人的相公低头哈腰地缓慢走了过来,一条神情暴怒的五爪金龙跟在他身后。
当朝除了那个人,谁还会在袍上绣这种吓死人不偿命的金龙?
杜雨青很识相地轻叹一声,暗自盘算等会该如何脱身。
朱桓隐带着怒意转向缩在一旁的杜雨青。
「妳就这么难请吗?」他压抑着快要失控的情绪,咬牙低吼。他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她的人。这种无望的等候,他到底还要忍受几次?他不会忘记四年前在江阴过楼码头上的煎熬与折磨。
「你有请我吗?」杜雨青也是满肚子的不悦。
「千湖巷,厉王府,还不清楚吗?」他不是个赘言的人,她难道不了解吗?
「本道姑与王爷素不相识,也无攀龙附凤之心。厉王爷乃天潢贵胄,厉王府高门大院,小道姑哪敢乱闯,还请王爷别折了我的寿。」火大的杜雨青毫不留情地损他,丝毫不畏惧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妳不认识我?」扬起低沉的声音,朱桓隐反问。
「对呀!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胆大包天的杜雨青竟然还给了朱桓隐一个白眼。
「王夫人,妳的猫儿我已经帮妳照顾好了,若没什么事,我先行告辞。」杜雨青边说边胡乱地收拾起法坛上的东西。
想走?没那么容易!朱桓隐勃然色变,死死地扣住杜雨青的小手,力道看似大,但仍控制在不会伤害她的程度。
「王爷!」她倏然抬起头来,两眼泛着泪\光说道:「你要做什么?想耍霸道强抢民女随你,可本人只是一介道姑,一无姿色,二无情趣。」
「不管妳是谁,我今日就是为妳而来的。」朱桓隐冷光四射的妖瞳内闪烁着痛楚。
「恐怕我无福消受。」她摇着头,只想和他撇得一乾二净。
「他俩一定是旧识吧!」妇人们之间引起小小的骚动,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两人之间绝对不简单。
「不是!不是!妳们这群爱说长道短的人,到底有完没完!」眼眶中的泪\再也止不住,杜雨青撇过头去,她的愤怒让那些女人错愕不已。
「既然这样,本王会让妳想起一切。」盛怒之下,朱桓隐箝住杜雨青纤弱的手腕,狠狠一带,将她圈入怀中。
「你放手,放手!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被困在他宽阔的怀里,她放声尖叫,四肢并用,又是捶打又是脚踢。
「杜雨青,不可对王爷无礼!」李德护主心切。
「你退下。」朱桓隐锐利的眸子一瞪,吓退了李德。
「你放不放手」杜雨青大声地质问。
朱桓隐冷着一张脸,不发一语。
为了脱身,杜雨青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右手顿时闪着火花,猛地拍向朱桓隐,眼见绣着金龙的袍服就要烧起来。
「烧啊!就让我和妳一起烧死,我既然抓到妳,就永远不会再放开。」他巍然不动,凝神注视着眼前这个既脆弱又任性的女人,全然不在意着火的衣服。
一簇火苗窜上朱桓隐的袖口,很快又在杜雨青的拍打下熄灭。眼见着火光消失,杜雨青却越哭越大声,就算到现在,她还是无法狠下心来伤害他。
「走。」抱起泪\流满面的杜雨青,朱桓隐领着如幽冥一般的属下,飞过侍郎府的院墙,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