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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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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澹的手一松, 竹简掉在地上,线散了,他不自觉眨了眨眼睛, 喉结上下滚动一番。www.gsgjipo.com

才声音沙哑的问,“谁?你再说一遍。”

窗外的雨依旧下的绵密, 像是酥油,不疾不徐地敲打的房檐地砖, 发出极小的声响。

咚咚咚。

又十分缠绵欢快。

传在慕容澹耳朵里,这样的声音都无异于平地惊雷阵阵,一声接着一声,鼓噪的他浑身血管筋肉都要炸裂。

姚生哭着, 呼吸都急促起来, 深吸一口气, 大声道, “虞姑娘, 虞姑娘死了!殿下!”

他是殿下的死士, 以慕容澹的悲喜为悲喜, 以慕容澹的喜恶为喜恶, 一定程度上, 他能精准感知慕容澹的情绪。

如果他对虞年年的怜惜有三分, 那慕容澹逃避且不敢宣之于口的情愫,以及虞年年的对慕容澹的掏心掏肺,便将这份怜惜和单纯的喜欢, 演变成了八九分。

慕容澹不管虞年年, 他却下意识打探着消息,关注着。因为他知道有一天,殿下总会问起来的。

慕容澹愣了愣,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什么?”

姚生不厌其烦,望着他,“殿下,虞姑娘,虞姑娘没了……”

慕容澹弯腰,要去捡那卷散落的竹简,却怎么捡 ,都捡不起来。好像他的眼睛瞎了,手也不听使唤了。胸口处有东西翻涌,却被什么堵着,上不来也下不去。

姚生跪下,将竹简捡起来,捧给慕容澹。

“哦。”慕容澹眼眶红的几乎能滴血,自觉语气平淡,在姚生听来,却依旧语不成声,“怎么死的?”

提起这个,姚生忍不住长叹一口气,连呼吸都带着颤抖的音腔。

“三十的前几天,去了乱葬岗,背了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回来,听说那时人就不行了,好不容易吊口气回来,不知发什么疯,徒手在院子里挖了个坑,将那尸体葬了。

她身上尚带着鞭伤,寒冬腊月里折腾一遭,没撑几日,人便没了。草席一裹,扔去乱葬岗了……”

说着说着,咬着下唇,恨不得咬掉嘴上一块儿肉下来。

“有人说,您被打死扔去乱葬岗了,所以她才去的,听说又拿全部积蓄换了副验……”

“哪天没的?”慕容澹想把竹简用绳子穿起来,却发现手抖得厉害,骨节分明的手爆出青筋,如一条条小虫蜿蜒附着。

麻绳握不住,穿也穿不进去,竹简稀里哗啦又掉了一地。

“三十那天夜里。照看她的人出去吃了碗水引,一回来人都凉了……”

慕容澹眨眨眼睛,僵硬点头,一副恍然,只是灵魂像被什么抽走了一样,“大年三十啊,好像是她生辰,你不说孤都忘了,她该十五岁了。”

他顿了顿,转而自嘲,“也是,孤记这个做什么?”

指了指地上散着的竹简,“你捡起来。”

姚生又将散着的竹简,一条一条捡起来,放在慕容澹怀里,他身体却一抖,那些竹简又噼里啪啦掉了下去。

今日这些东西大概是看不完了。

“殿下,您若是难过,便哭出来吧……”姚生红着眼睛,语气颤抖道,又弯腰将竹简捡起,奉在头上。

殿下怎么会不难过呢?

慕容澹骂叱骂,牙齿碰撞,打着颤,“孤怎么会哭?蠢货!”

他嘴角蜿蜒出一道血色,姚生呆呆地看他,手中的竹简滑落,“殿……殿下……”

慕容澹顺着他的视线,手指颤抖的刮了一下嘴角,上面沾着粘稠的鲜血,他嘴唇抖了抖,“没事,咬着舌头了。”

一张脸不知哭还是笑,充满了复杂矛盾,又将唇角的血渍尽数擦掉,“挺好,她死了挺好的,省了麻烦。”

“殿下!”姚生目眦欲裂。

只见慕容澹扶着胸口,眼眶通红,呕出大口大口鲜血,溅在地上,还有散落的竹简上。

鲜红的一大滩,像是要将心肺里的血液都呕干净,又像是将心里的懊悔一通发泄。

春风杂着细雨一吹,满屋甜腥。

“殿下,殿下!”姚生焦急的唤他,欲要请医师来,慕容澹按下他的胳膊,“无碍,小毛病。”

“许是近日天气回暖,躁得慌。”慕容澹伸手,颤颤巍巍摸了一把嘴角的血,雪白尖削的下巴都染上了红色,“孤想吃冰,冰窖里应该还有,你晚上取来。”

“你出去吧,让孤歇一会儿。”

姚生一步三回头,生怕慕容澹出什么事,却见他安详地躺在榻上,双手叠在腹部,便擦了擦眼泪,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又脱了脚下的木屐,怕惹出声响,扰了他歇息。

慕容澹仰躺在榻上,四周都萦绕着血腥气。

他没法思考,却也知道自己的心脏像被利刃一刀一刀切割一样,疼的剜心蚀骨。

张了张嘴,换个呼吸的法子,却觉得肺都疼了,恨不得死个痛快才好。

他控制自己不去想,却又忍不住想起。

第一次,虞年年给他插了花,高兴地给他看,他抬手打碎了。

第二次,虞年年的两扇门都被他敲碎了。

第三次,虞年年没吃饭,给他两个梨,他一个都没给她留……

第四次,他将虞年年舍不得吃,煮好的肉喂了狗;还有饴糖,丢了打鸟。

还有无数次,他对她恶言相向……

现在虞年年死了,世上没有虞年年了。再也没有自己挨饿也要给他吃饱饭的虞年年了,也没有愿意用性命相护的虞年年了……

“燕燕,你看,我保护你了。”虞年年放下架在自己颈上的刀,哭着笑着。

“新年安康。”她对自己说的,这是最后一句话。

他的的确确安康着,她连个新年都没熬过。

虞年年是间接为他而死的,他害死了虞年年。为了给他新岁礼物,为了保护一个莫须有的存在,不是,是为了保护一个畜生。

慕容澹蜷缩在床上,呼吸困难,宛如一条溺水的鱼,手指抓着床单,攥出了血,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发狠捶着,好像这样肉、体疼了,就能缓解心上的疼痛。

“哈……她死了不是更好吗?”他自言自语道,许是刚呕出血的缘故,声音极为沙哑,这样劝说自己。

她死了便没有人能影响自己的情绪了,也没有人会知道,他喜欢过这样一个身份低贱的女子,时间会抹平一切。

他生来尊贵,凌驾万人之上,人命于他如蝼蚁,只要他想,有千千万的人,为他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虞年年这样的人,晋阳多了去了,哪个世家都要养上几十个像她这样的女孩儿,他在乎虞年年点儿什么?

漂亮吗?是漂亮,可他见过美貌的人不计其数。

“唔……”他一偏身子,又呕大片鲜血,溅在他墨色的衣袍上,湿濡一片。血红的双眼,不知是心里难过还是身体难过,眼泪滑落下来,滴在血上,稀释了红色。

房里的血腥味更重了,他想睡一觉,没有什么问题,醒来是不能解决的。

姚生请来太医署的医丞,守在外面。

太医丞听见里面的声音,又闻见了血腥飘散,忍不住皱眉,问,“怎么了殿下这是?”

风一吹,姚生眼睛干涩的疼,连湿濡的空气都没法缓解,他沉默一会儿,忽然摇头,“殿下以为是在渡劫,实际上情劫难渡,他实在惩罚为难自己。”

太医丞摇头叹气,“总呕血伤根本,老臣怕殿下败了身子。”他缓了缓,又说出一番似是感叹的话,“若说情劫,哪有渡得过去的呢?一切不过该顺应本心,即便心中否定,口里回绝,身体却骗不了人。”

他剩下一句话没说出口,实乃大不敬言语。

殿下如何位高权重,如何武艺高强,如何冷静自持,不过还是个少年,年少慕艾,炽热真诚。

慕容澹一闭上眼睛,便是方才在梦里的那一幕,虞年年问他,“要不要一起洗衣服?”

漂亮的柳叶眼清明如水,脸颊还有梨涡,小虎牙也可爱。

可是这样漂亮的人,现在没了,变成一具枯骨,不知躺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没人抱她回家。

睡不着也睡不安稳,像是在地狱里煎熬。

外面的天色早就黑了,雨却不见听,甚至伴着雷声,轰隆隆砸下来,照得四方一瞬光明。

姚生等了许久,不见动静,带着人默默进来点灯,手里捧着一碗碎冰,用樱桃枝和蔗霜和了,红润动人。

仙鹤踏云的鎏金烛台一人高,纷纷安置在墙角,一簇一簇明亮的火花纷纷驱散一角灰暗。

慕容澹额头上全是冷汗,陡然惊奇,外面正劈下一道雷,让不少人惊呼,多少年不曾见春日有这样大的雷雨了。

“外面还在下雨?”他嗓子还是哑的,甚至比方才哑的还厉害,像是用铜片刮过。

姚生过去跪下,“下着呢,要下大了。”将手里的冰递过去,“殿下,加了许多糖。”

慕容澹一听糖,心又疼的厉害,哇的一声吐出口血,和那些干涸的混在一起。

他撑着身体,从榻上翻身下去,跌跌撞撞跑到柜子前取出一个拳头大的金丝楠木匣子,上面刻着合欢花,花瓣染成红色,她喜欢的红色。

吐了太多血,心伤至极,身体是软的,站不稳,跌在地上。

里面放着碎玉,拼起来该是水滴形状的,晶莹透亮,是虞年年送给他的新年礼物,被他捏碎了扔在地上的那块。

落在地上的时候,他说声音真好听。

慕容澹手颤抖着,将玉捡出来,一块一块拼在一起,可是拿起又掉下,拿起又掉下,始终拼凑不出原本的模样。

他浑身都哆嗦起来,红着眼眶,能滴血似的,眼泪一滴一滴飞快落下,唇瓣轻颤,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怎么,怎么……怎么会这样?”

他抱着玉在怀里,弓着腰,头磕在冰凉的地上,不知问自己还是问旁人,“怎么会拼不回来?它为什么会碎?为什么?”

碎发粘在苍白靡丽的脸颊上,衣衫拖出血痕,在地砖上蜿蜒成红蛇。

许久,慕容澹身体才抖的不那样厉害了,双手用力握着那块碎玉,生怕攥不住,又掉在地上。

俯下身子轻轻亲吻,像对待最炽烈的爱人,唇上的血沾在翠绿的玉上,说不出的妖异动人。

随后,他将玉揣在怀里,烫的那块一小块贴着玉的皮肤发热,飞快跑出去,冒着暴雨。

夜风卷起他的墨色的衣摆,和散落的长发。

姚生和一众仆从在后面打着伞追他,轰轰隆隆的一片人,叫喊竟将雷声都盖过去了,“殿下!殿下!您要去哪儿?好歹将伞带上!”

慕容澹外衣敞着,露出一片精致的锁骨,浑身让雨水打湿了,衣裳滴落着血色的雨水——那是他呕出的血。

从檐下站着的一个仆役手中抢了灯笼,便跨上一匹马,勒紧马缰,径直冲出府去了,朝着城外奔去。

灯笼是油纸糊的,用特殊工艺,不进水,所以雨水浇不灭。

慕容澹敞开松散外衫,将灯笼纳进去,怕它被风吹的熄灭了,哪怕胸膛那块皮肤要被烧焦了。

守城门的士兵拄着枪,眼睁睁瞧着一匹马奔驰而过,他们忙上前去拦,城墙上的守城将一抹脸上的雨水,冲下头大喊,“放凉州王殿下过去!”

后头又跟着十几匹马,飞驰着穿过城门,马蹄踏出泥花。

也无一人敢拦,只面面相觑。

人在后阳坡前停下,灯还没有灭。

慕容澹将灯举起,照亮了一片小小的黑暗混沌。听说死去的人,只要熟人提一盏灯,她的魂魄就会跟着灯找过来。

但是……

年年,你会不会怨我,所以不愿意来找我?

雨砸在他的脸上,睫毛上挂着水珠,混着咸涩的液体一起滚落,浑身都湿透了,也冷透了。

夜风吹不起他湿重的头发和衣摆。

姚生冲过来,将手中尚且干燥的披风搭在慕容澹身上,举着伞,豆大的雨砸在伞上,乒乒乓乓,不知落在身上该多疼,冲他喊,“殿下……”

“嘘,不要说话。”慕容澹手指在唇上一比,“你不要吓到她。”

其实最吓到她的人,是自己吧。

慕容澹知道,他却不想承认,将伞掀翻在地,“你挡着光了。”

姚生见慕容澹不肯打伞,自己更是不敢打,身后随着来的侍卫也默默将伞收起。

“她怕生人,怕黑,怕打雷,也怕老鼠,现在下雨了,这里蛇虫鼠蚁都很多,还那么黑,她一定很害怕,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躲着。”慕容澹沙哑的嗓音哽咽了哽咽,又压低声音,“你小一点声,不要吓到她。”

“我要听听她在哪个角落里哭,然后去接她。”

慕容澹说完,又顿了顿,忽然握紧了手中的灯笼杆,“可是她哭的时候都不出声啊……”

不知道她死后,抱着膝蹲在角落里哭的时候,脸会不会憋的紫了。

她那么怕老鼠,尸体被老鼠啃噬的时候,是不是很害怕。

想给你做的红裙子还没做,梅花要等冬天才能看,但是可以天天给你煮肉吃,还有肉沫水引,好甜好甜的梨子,很多的饴糖,想要的都给你。

我也给你……

如果你不要,我就蹲在一旁等着,等你什么时候要我,我再出现。

“殿下……”姚生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忍不住咬住自己的拳头,“您这是何苦。”

“不知道。”慕容澹用异常轻柔的嗓音去喊虞年年的名字,可惜还是像个破锣一样难听。

“姚生,孤其实是个傻子。人在的时候,孤对她太差了,以为只要不承认,有些事情就能当做没发生过。”

“现在,要寄希望于鬼神之说来寻她……”

慕容澹从一个角落,开始找人,三个月了,死的人不计其数,虞年年即便死了,也不知道埋在哪个人堆儿里,说不定早腐烂的成了一具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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