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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书屋 > 梦仙郎 > 第一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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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梦仙一如往常坐在枝头上。www.xiashucom.com

他脚底下,是宁家堡一望无际的肥沃田地。

昨晚才刚下了阵暴雨,把一地的绿洗得格外干净。穿着淡绿长袍的宁梦仙垂着眼皮,似睡未睡地听着林里的鸟叫声。

眼前一切全是他熟悉的景物——开满小花准备结果的果树,远一点是戴着竹笠辛勤除草的农人。尽头,则是商贾兴盛,往来如织的宁家堡——堡中人唤「二爷」的宁梦仙,总是这样形单影只立在人群外边。

许是明白宁梦仙不喜跟人亲近的个性,所以他师父宁可老人派给他最不需要与人接触的工作,管理堡里的农地和粮仓。

想起师父,宁梦仙几无表情的俊美脸庞才有一丝笑容。他想起月余前师父的交代,师父希望他生辰那几日,能匀点空让农人们休息五天,方便他们吃酒看戏,过几天清闲日子。

这难题他到现在还没想出两全其美的方法。师父生辰正是麦收时节,俗话说「蚕老一时,麦收一晌」,麦熟最怕风吹雨淋,稍有个差池,农夫辛勤数月的汗水便成了白费——师父的交代不好办,靠天吃饭的庄稼汉子哪有闲工夫匀出五日不下田,可他知道,一定得想出办法来。

宁家堡从无到有至今快二十年,师父从未帮自己办过生辰宴,难得师父有兴致,他这个做徒儿的自然要努力办成,只是该用什么方法——

就在他思忖间,林子深处突然有阵骚动,察觉异状的他睁开眼皮,望见一抹身影飞快地朝他奔来。

他认出那张泪涟涟的脸庞——袁雨露,前村打铁师傅袁邠的女儿。

堡里没有打铁师傅,掌管农事的他再不爱跟人接触,还是得为了受损的刀锄等农具,亲到前村央请袁邠代为修整。

就是因为这样,他见过袁雨露一次,或许她忘记了,但他记得那张生气盎然的小脸。她有一双大眼眸,细白的肌肤配上讨喜的鹅蛋脸,一笑起来,那张脸就像沐浴在阳光底下的花蕾那般闪亮。

「动作快,我想那丫头脚程应该跑不远……」一阵男人的吆喝声隐约传来。

宁梦仙挺身蹬上更高的枝桠,瞧见她身后追着五名黑衣蒙面客。他目光落在越来越近的袁雨露脸上。他们是冲着她来的?

宁梦仙向来不理闲事,哪怕天塌下来他还是袖手旁观,只是袁雨露的眼泪让他起了疑心,还有她背上背的东西,看那形状——是剑吗?

他脚尖一蹬,飘飘似仙的身影穿过林间,悄无声息地朝蒙面客方向靠近。他并不打算插手,只是想知道个究竟缘由。但一听见底下人的对话,他眉头倏地拧紧。

下头蒙面客边追边骂——

「袁邠那老家伙,谁知道他临死前还来这一手——那丫头被我找着,看我怎么整治她!」

「你小声点,万一被别人听见!」

「担心什么!横看竖看,林子里除了我们,哪有什么别人……」

袁邠死了?!

几番接触,他知道袁邠是个沉默寡言,但是一诺千金的好汉子。

这么好的人竟然死了!藏身高处的宁梦仙脚尖一转,跟着追在袁雨露身后。平素他是不管闲事,可师父不止一次叮咛,路见不平不拔刀相助者,不配当他徒儿。

冲着师父的交代,还有对袁邠的好印象,宁梦仙知道这回他非得插手管上一管不可。

林子里的袁雨露上气不接下气,早已分不清脸上是眼泪还是汗水。

爹死了!爹死了!

她永难忘怀方才所见。清早起床,一如以往父女一起用过早膳,她便拎着竹篓到菜园洒水摘菜,到了近午,才带着满篓的青蔬回家。就在进门那瞬间,她察觉从没停过的打铁声响不再,到前院一瞧,登时吓得说不出话来!

爹——她世上仅存的亲人,竟然横倒在血泊中,鲜艳的血染红整面墙,她惊呼一声扑在她爹身旁,拚命想摇回她爹的性命。

此时正跑过树林的袁雨露一个不留神,身子往前一扑,地上的石块磨破了她肘弯跟膝盖,一声疼还含在嘴巴里,她就这样被人拎了起来。

「放——」她本想喊放开我,可一只手紧捂住她嘴,忽然左右倒旋,她察觉自己正被一双结实的臂膀搂住,接着往下掉落——

她吓到连喊叫都忘了,闭起眼睛心想完了、完了,这会儿肯定要摔死了……

可过了一会儿,当她发现自己仍稳稳站在地上,那双手臂依旧紧紧环在自己腰上,她惊魂未定地张开眼,不期然望见一张俊美不似凡人的男人面容。

他——他不是——

一声问正要滑出她喉口,捂住她嘴的手再度一紧。

「嘘。」

宁梦仙声音刚落,两人头上响起一阵脚步声。

「怪了,刚明明看到那丫头往这方向跑,怎么追了半天还看不到人?!」

「会不会在更前头?」

「嗯,去看看——」

听那对话,袁雨露心想,肯定是要夺剑的那帮人!她眨巴着大眼连呼息都不敢太用力,就怕被人发现。

直到脚步声淡去,紧张稍退,她才看清自己站在何地。

这是一个山坳——她抬头上望,估忖大概三个人高度。这会儿抬头是看不见那群蒙面客身影,只要不大声嚷嚷,她想,自己应该不会被发现。

她接着望向眼前人,她认得他——应该说住这附近的姑娘没一个不认得他。他是宁家堡的二爷,宁梦仙。早先还没见过他,她已常常听人夸赞他,说他长得俊美儒雅,是世上难得一见的翩翩美公子。

何其有幸,她偷看过他一回。那次他去找她爹谈事,门后的她听见爹跟人说话,忍不住探头一望——就这么一眼,让她从此忘不了。

真的,传闻说得一点也没错,他真的是个如假包换的绝世美公子!

尤其这会儿跟他脸贴着脸,雨露惊得忘了脑中思绪。

瞧瞧,多好看的一双眼,她屏息凝视眼前俊颜。一双深幽的眸子被两扇长睫圈着,每每一眨,就让人忘了呼息。还有那嘴,薄而红润的嘴唇微微抿着,高高的额头,鼻梁又挺又直,肌肤呢,又白又透,不知胜过一般姑娘凡几。

总而言之,他不但生得好看,且又不失男子气概——想他刚才如此轻易就把她拎了起来,就知他不是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

她一双哭肿的大眼直勾勾地瞪着眼前人,这一瞬间,除了面前的他之外,她几乎忘了丧父之恸,与头上誓言要杀她的追兵。

但他嘴巴一动,立刻将她神智拉了回来。

「他们为什么追你?」

一确定追兵跑远,宁梦仙目光落到怀中人儿脸上。

嘴巴还没答话,她脑子已先转出爹惨死的画面——眼泪再度模糊了她视线。

她一声呜咽。「我爹……被他们……杀死了……」

他望着她背上的剑柄。

「跟剑有关?」

宁梦仙听说过袁邠是名铸剑师,但也知道袁邠已许多年不开炉铸剑——自他们一家搬来宁家堡附近,袁邠一直仰赖打造柴刀利斧,维持一家生计。

虽说他不清楚袁邠何时又答应帮人铸剑,可一瞧她背上的剑首跟剑柄,隐约可以感觉此剑之珍贵稀罕——即使被封在剑鞘里,犹可感觉它上头有股气,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袁雨露哭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拚命、用力地点头。

她虽不知道宁梦仙如何得知剑的事,可确实,他一下就猜到了实情。

瞧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同时也担心那批蒙面客会回返,他很快地做了决定——

先带她回宁家堡,问清楚前因后果再说。

「这不是久待之地,我们先离开。」

说完,他抓住她后腰上的绑带,脚一蹬,两人就像长了翅膀似跃上枝头,再几个点踏,林子里已然不见两人踪影。

宁梦仙居房位在宁家堡东方,隔两条大街,便是囤积谷物的粮仓,一共有五座。

挟着袁雨露而行的宁梦仙专走小路,进门时还特意避过大门——瞧瞧往来粮仓的农人不下五十,竟没人发现他曾从上头经过,且身边还多带了个人!

一路被人拎着飞的袁雨露,只顾张着小嘴惊看脚下风景。

她很小就搬过来宁家堡附近了,这么多年,她却始终不曾踏进堡中一步。添购家中什物工作一向由爹包办。她每天不是到菜园摘菜,就是到小溪边洗衣,偶尔爹忙没空,她才会跑远到附近的小坡拾柴。

她之前就听说宁家堡富可敌国,一瞧果真名不虚传!她回忆才刚通过的堡门,又高又厚实的土墙像堡垒一样耸立,一进街道,四处尽是随风飞摇的旗帜,鳞次栉比的屋房间间高又宽敞,她实在没法想像,就在离家这么近的地方,有这么繁盛熙攘的景致。

然而把目光挪回来,她仰头张望眼前的宁家东堂,结实的梁柱配上刷白的屋墙,齐整是齐整,但就少了那么一点什么——

她想,这个地方,要不是刚才曾经瞧见门楣上挂着「东堂」二字,她真会以为此处是什么斋堂精舍!

放眼看,这儿除了必要的桌椅橱柜之外,桌上就连点花瓶之类的摆设也没有。想不到这儿竟是名闻遐迩,宁家堡二爷的住所!

进房,宁梦仙立刻把袁雨露丢到桌旁的椅子上。

「待着别动。」要她待着干么也没先提点两句,他身子一转人又出去了。

脸上还挂着泪痕的袁雨露望着他背影,大概是人生地不熟吧,才刚坐了不过一会儿,她心底就慌了。尤其一想起她爹——想起那满墙的血,她嘴一瘪又哭了。

说来,袁邠要是肯乖乖交剑,或许死状不至于如此凄惨。可他这人脾气忒倔,总说他铸的是「君子剑」,求剑者人格不正他宁死也不给。就因为这样,那批蒙面客闯进袁家,使尽了各种办法,不管如何威胁利诱,他硬是不肯透露剑的下落。

也算被他的倔强激出了脾气,蒙面客气不过,便开始拿他出气。问他一次不说,他们就断他一条胳臂,再不说,就砍他一条小腿——在难捱折腾之下,袁邠随口给了一个错的藏匿处,心想着女儿就快回来了,他拚着最后一口气,就是希望把剑交到女儿手上——

「爹……您放心,小露无论如何,一定会把剑亲自送到京城梁大人手上……」

雨露捂着脸哭喊道,察觉到痛才想起,她手肘流血了。

记起林子里那一摔,她撩高衣摆看了下腿,呜,膝头也流血了。

她哭得更是伤心。

「可是,我好怕啊,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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