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景明出门后,谭孤鸿躺在床上百无聊赖,闭目养神。www.maixi9.com过了一会儿,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争执喧哗声。
谭孤鸿刚开始没有理会,可是吵闹声由远及近,转瞬到了帐篷外,是几个本地男人,骂骂咧咧嘴里喊着脏话。
谭孤鸿感觉不妥,翻身下床,一瘸一拐的打算去查看一下情况。忽然整个帐篷剧烈摇晃了一下,接下来就是几声惨叫,接连重物落地的声音,而后四周一片寂静。
掀开门帘,谭孤鸿向外看去,只见帐篷外面,四五个健硕的男人倒在地上,或捂着胳膊,或捂着腿,连声惨叫呼痛。四周围了一大圈人,却谁也不敢上前,皆神色恐惧的望着守在帐篷门口的那个亚洲男子。
“怎么了?”
谭孤鸿问向阿坤。
“床位唔够,他们想抢帐篷。”
阿坤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回道,而后他瞥了她一眼,眉头大皱,
“返去,唔好下床!”
说着他不顾谭孤鸿的反应,直接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拎回了帐篷里,扔在了床上。
他的手像铁钳子捏得谭孤鸿胳膊生疼,她坐在床上,揉了揉肩膀,似笑非笑:
“下手重了点吧?”
无论对她,还是对外面。
倒在地上那几个男人手脚不同程度的弯曲,全都是骨折,她没见到阿坤出手,但可想而知,他的拳脚极硬,出手干脆狠辣。
阿坤嗤笑了一声,想开口,却似乎不知普通话如何发音一样,皱眉片刻,蹦出了几个字:
“他们走了,重有人。”
他们走了,还有别人。
谭孤鸿了然:“要杀一儆百,威慑别人?”
阿坤冷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虽然他的态度还是很差,但是谭孤鸿总觉得他对她的那股莫名而生的敌意,似乎也莫名的消失了。
洛景明回来之后,谭孤鸿问起他这件事,他并不稀奇:“因为,我告诉过他了。”
“你告诉他什么?”
他笑了笑,若有深意:“告诉他,你是...我们可以信任的人。”
......
谭孤鸿在昆达医院的帐篷里住了两天,之后便转移到了基多莫拉雷哈医院。基多部分地区也受到了地震波及,但整体伤亡人数不多,这个国家位于板块交界处,三天两头大震小震,政府和人民都已经习惯,慢悠悠的救灾,慢悠悠的重建,日常的工作生活还在继续。
莫拉雷哈医院是基多当地最优质的私立医院,条件良好,环境优美,比起在脏兮兮的室外帐篷里睡也不敢睡熟,好得不是一星半点。可是伤在腿上,不能下床,漫长的养伤期实在叫人难捱。
尤其是洛景明看她看得紧,严禁她走动,严禁她沾水,严禁她吃任何辛辣刺激发物,还有死守门口一张死人脸死鱼眼不发一言的阿坤,那架势活像是捉奸的正房和大丫鬟,真是要命!
日盼夜盼,终于盼到了两周后。
医生拆线过后,谭孤鸿看着自己腿上还未完全长好,稍显狰狞的伤口,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旁边的洛景明见了她眉头微皱,不禁笑道:“好好护理,不会留下疤痕。”
“说不好,我是疤痕敏感体,蚊虫叮咬的地方抓一抓都会留下红痕。所以从小到大,我都特别小心,避免自己受伤留疤。”
他本来以为她是嫌弃腿上留疤难看,这时才慢慢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空军飞行员的招考标准极为严格,生理心理能力都要求极高,体检有一条要求就是,如果有过长过严重,或穿短装时裸露于衣服外体表、影响形象的伤疤,为了避免在高空失压状态下发生不适,甚至更危险反应,很大概率会被淘汰。
共和国的空军飞行员,她曾是如此万里挑一精英,与蓝天那么近,又那么远。
“算了,都不重要了。”她淡淡一笑。
“这回我能出院了吧?”她好整以暇的询问他,带着几分促狭。
洛景明心知她这几天被管得心浮气躁,恨不得分分钟逃离医院逃离厄瓜多尔,有些好笑:
“这么迫不及待想回国,想家了吗?”
谭孤鸿顿了顿,慢悠悠道:“倒是不想回国。”
“为什么?”
不想回的原因说来话长,她沉吟了片刻,总结道:“因为这个时候回去,今年就别想出来了。”
她父母去世后,幼时是在爷爷家和外公家轮流度过的,但是大一些后,她更愿意留在外公家。不是爷爷家对她不好,相反是太好了。爷爷谭箴言少年时也在部队,和外公是战友,建国后从事外交工作,家中小辈也都受其影响,她父亲也是外交工作人员。而谭家从上到下都是男孩子,叔伯兄弟一堆,只她一个女孩,又身世孤苦,简直是众星捧月,万千宠爱。然而谭家传统思想很重,觉得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要温柔要乖巧,要端庄要听话,一直反对她考军校。
两番波折,她不得不回学校继续念书后,谭箴言虽然心疼,但好歹是松了一口气。毕业之后,迫不及待安排她进某部委,进能平步青云,退也可安稳清闲。
可谭孤鸿明白她自己这性子不适合官场走不了仕途,一旦去了,朝九晚五,结婚生子,一眼望到退休,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但她不想这辈子就这样了。
于是她二话不说,转身跑去了中建非洲赤道几内亚工程项目部待了一整年。那是一个穷乡僻壤,鸟不拉屎,政局动荡,疾病肆虐,有钱也花不出去,除非送给劫匪的地方。
一年之中,谭箴言从大发雷霆到怒气冲冲,到嘴硬心软,到最后彻底无奈由她去了。
但是定下了最后一条底线,必须要回家过年。
海外派驻一签一年,现在是五月份,她只能等明年春天再签,但是这时候一旦回国,一定会被谭箴言各种念叨,念叨工作,念叨婚姻,一切她不在乎不愿意听的事情。
所以,她是真的不想回去。
他问:“不想回国,想去哪里?”
“好多地方,”她笑,“天大地大,哪里不能去。”
“那么环游世界怎么样?”
她以为他在开玩笑:“我不想坐热气球。”
“不是热气球,我是说环球航线。”
她微愣:“你的意思是......”
“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去最多的地方,最好的选择就是环球航线。”
洛景明微笑着,缓缓道:
“下个周五,有一艘‘安妮女王’号邮轮从美国纽约港出发,预计九十九天航程两万七千海里,经过五大洲三大洋两大运河,沿途停靠冰岛、英国、法国、西班牙、意大利、马尔代夫、日本、夏威夷、墨西哥,环游世界一周,而后回到最初的起始点。一路上能够欣赏极光、漫步香榭、看沙漠日落海上朝阳。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他的声音慢条斯理中带着蛊惑,谭孤鸿不自觉在脑海中勾勒出了许多画面,一时失神,张了张口,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很多签证手续......”
“可以交给邮轮公司办理。”
“还有,按规定我必须从厄瓜多尔飞回中国,项目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