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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情义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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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菀牵着令约坐至前廊,见她家姑娘难得露出伤怀,伸手捏了捏少女,低声劝慰:“昨儿夜里不是说好的么,这事并非因你而起。”

“可我没早些将方琦的事说与你们。”

说起这个,郁菀又气得瞪她眼:“还敢提这个?”

昨儿夜里贺家几口促膝长谈,听她说起方琦这事,贺无量当场抛去忧烦,炮仗似的炸了起来,臭骂方琦一顿。

为了这事,从小到大没听过一句重话的乖巧姑娘被数落了不下十句——贺无量三句、郁菀三句、阿显若干句。

“……”令约垂下头,眉间仍旧闷闷不乐。

郁菀当即败了阵:“罢,今日不该说你。你只消知道,这事并非方琦能做主的就是。”说罢回头扫视眼闹闹哄哄的庭院。

院里除去些纸农,还有个外人优哉游哉地坐在轿上——方家管事李通。

郁菀慢慢收回眼,道:“那李通今虽帮衬着方琦做事,可他仍是方胜那里的人,方胜为人不比方琦大度,我们两家早便嫌隙大构,这次的事想来还是他拿拒婚当引子报私怨呢。”

这番话被她说得宛若平常闲话,丝毫不带嘲讽意思,令约偏了偏头:“什么私怨?”

她只知从前方家太老爷在世时,清溪坞与方家相处极为融洽,许多芥蒂都是从方如山逝世后才有的,再详细的并不知晓。

郁菀又偏眼看了看院中的贺无量,回头来竟扬了抹浅浅的笑:“昨夜里原想同你说了这事,可又怕你爹爹听后又生闷气。”

令约:“……”

隐约变得有些奇怪。

“我同你爹爹成亲前,方胜也来郁家问过亲,不过方老爷为人正派,有他管教,方胜行事规规矩矩,除了冰人与几个邻里,旁人并不知晓此事,之后么,大伯母自然是替我谢绝了亲事……后来我应下你爹爹的提亲,方胜自觉丢了身份,从那时起就与我们两家不对付。”

令约从不知还有过这么一出,呆得像只定神的兔子,郁菀笑盈盈点了点她脸颊:“也不止这些,人心恩怨谁又说得清?分槽的事不论结果如何,都是各自盘量得出,怪不得任何人,更与你没甚么干系,知道么?”

少女摇摇头:“也不怪方家?”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个‘为’是说修身修为,方家父子心胸狭隘,已是‘不为己’,自有天地报应,何劳我们怪罪?”

郁菀仿佛被佛光笼罩,说的话愈发高深。

“若定要怪罪,只能怪去‘契约’二字头上。当初方贺两家交情甚笃,不曾立下买卖契约,这才有了今日方贺两家的不平等对峙,而我们纸坊,向来是来也随意去也随意,没有契约拘束,他们自然是各行其是,此乃天经地义。”

令约仍旧听得愣愣的,但又像是得了些启发,故而当院里院外的纸农们做出决定后,她身为贺家人,在见到父亲身后仅有的四成人后并没有事先所想的那般怨怼。

贺无量自然也听过妻子微言,事情落下后反没了昨日的焦灼,甚至还有心思与鲁广顽笑:“鲁大哥,怎像个大姑娘似的。”

结果自然是被鲁广锤了:“没大没小,老子这是高兴!”

说完,鲁广搓了搓脸,转头朝潘瑞身后几个老家伙啐上口。

“……”对面几人面上多少难堪。

贺无量见状阔步走去几阶踏跺之上,笑起来还像是个意气飞扬年轻人,扬声道:“诸位大可不必为此事伤了和气,分槽不过是我贺家同方家断了生意往来,其他皆与平常无异,同是猫竹山下的造纸人,何须分得清清楚楚?”

“贺槽主此言差矣,”李通也从轿上下来,歪着嘴角狐假虎威,“我们老爷吩咐了,你们要断便断得干干净净,倘或哪日被他发现有东槽纸充西槽纸的事,恐怕就不止这样简单了。”

“呸,阴阳怪气。”鲁广白眼翻去天上,“你回去告诉方胜,我们是造纸的,不是他方家听差的狗,谁稀罕他方家似的,一群夯货。”

对面的纸农:“……”感觉又被骂了。

“鲁广,你说谁是狗!”李通气急败坏。

“说的——”

“贺前辈所说极是。”有人的出现打断了鲁广的话,转头看去,一个年轻人从人群外走来。

令约惊讶看向闻恪,后者已走来踏跺底下,先冲贺无量作了揖,又转身与潘瑞等人作一揖。

“你这小子是谁?”有人奇怪问他。

“晚辈闻恪,初任宛阳知县,尚未来得及拜访诸位前辈。”

话音落地,底下便有人嘀咕起来,闻恪隐隐约约听见几个奇怪又熟悉的字眼——不像是十二岁。

闻恪:“……”他们到底听说过什么?

“那闻大人来此有何贵干?”还是方才问话的那人,口吻却天差地别。

“噢,前辈唤我敬之便是,”他站去踏跺一侧,神情肃穆,“在下前来是因听闻分槽一事,晚辈虽初来宛阳,却早在年少时就知晓宛阳竹纸,是以赴任前倍感荣幸,只事务繁多,始终不得时机拜访……”

不愧是读书人,说话跟串珠子似的,后面饱含深情说了长串全是在变着法子夸宛阳竹纸,听得一众纸农热泪盈眶,也听得篱笆一侧的人抽了抽嘴角。

霍沉控制住嘴角,转头看眼霍洋,他从昨夜留宿竹坞起便始终是那副惶惶不安的模样。

霍沉转回目光,继续盘那两颗核桃,目不斜视道:“大哥不必慌张,等他说完再去不迟。”

霍洋并不吱声,耳根处一缕火星子慢慢缠绕,灼得耳根红烫。

“适才贺前辈所言极是,诸位同在猫竹山下清溪坞里,何须分得清清楚楚?买卖是买卖,情义是情义,买卖立于竹坞之外,情义则生于竹坞长于竹坞!在下坚信,能教宛阳竹纸闻名遐迩的绝非甚么荣禄斋的红印,而是诸位对竹纸的一片热忱!”

说话像是比做工还累,闻恪清俊的脸庞在说完这通话时微微涨红。

“好!”

“闻大人所说极是!”

“呜呜呜呜……”

“你哭个甚?”

“……”

底下众人纷纷应声,令约甚至惊讶发现,在他说完这番话后两边队伍的人数渐渐齐平。

霍沉眯眼盯着某个欣喜撑起身子的少女:“……”

不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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