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在手术室吗？”
“也没有。”简旭摇摇头，看了眼病房里面，“在挂水。”
“没有大事就好。”简升应了一声，而后缓缓地问，“现在说一下吧，他是怎么看你曾外婆不顺眼，还对你吹胡子瞪眼的？”
简旭像是被开启了什么允许吐槽的开关一样，顿时滔滔不绝地告起状来。
这场短暂的会面槽点属实不少，他告了好长一段状，听完之后，简升在电话那头默然片刻。
“你说孟怀森先生还醒着？”简升平静地问，“把电话给他吧，我需要和他聊一下。你站远点，别对方再一个情绪激动误伤到你。”
知道了。简旭点头称是，站起身拉开病房门，在好几个孟家人警惕的视线中，把手机像扔□□一样扔进去，而后啪地关上了病房门。
他站在走廊里，隔着门朝里面说：“我爸要和你谈谈，你们慢聊哈。”
语气和刚才的错愕中带着无语截然不同，变得从容淡定，一副找来了靠山的表情。
病房里的孟家人：“……”
站那么远干嘛，真觉得能碰瓷到你啊？
简旭闪身出来时机智地将门留了一条缝，坐在医院走廊里竖起耳朵听动静。只听病房里在短暂的安静过后，突然像是刮起了台风，只能听到里面孟怀森激动的声音，和电话对面的人争吵不止，声音忽高忽低，情绪极其不稳定。
简旭：“……？”
没记错的话他爸并不是个毒舌的人，怎么会弄出这么大的声势，好像把这位老太爷气得不轻一样？简旭吃惊地在心里琢磨，难道他爸这是觉得他受了委屈，给他撑场子来了？
简旭想得美滋滋。
过了好一会儿，病房里的动静才终于停下。简旭没进去，病房门倒是从里面被打开，孟雪宁从里面探出头，踮着脚尖小碎步挪出来。
她小心地双手将简旭的手机递回去：“你的手机。那个……叔叔让我帮忙带句话。”
简旭接过手机，疑惑地看看她：“你说。”
孟雪宁咽了下唾沫，小心地道：“他说……有的亲戚虽然存在，但可以当做没有。在孟家没接受过社会主义改造之前，不用理会。”
简旭：“……噗。”
简旭笑场了。
当着人家面笑场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简旭摆摆手，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见她自己一个人出来，情绪也还算稳定，于是好奇地问：“我爸在电话里说什么了，刚才病房里那么大动静？”
孟雪宁深吸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他说话声音不大，只有我太爷爷能听清。我只知道太爷爷先是期待，然后是生气，到最后情绪复杂，现在好像眼里有泪……”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话疗吧。
自己功力还不太够啊！简旭赶紧给亲爹猛发消息。
对于他好奇的追问，简升的回复十分轻描淡写：[摆事实讲道理而已。老先生吃了些苦头才出国的，当年丢失你爷爷属于意外情况。但不论是不是意外，毕竟已经发生，时代的悲剧不该牵扯到具体的人身上，血缘的羁绊也不能胜过一切。不用太纠结，由心行事。]
简旭边看边摸下巴，对简升的态度已经大致有了概念，完全放心下来。
收起手机时发现孟雪宁还在盯着他看。简旭疑惑地看过去：“怎么了？”
孟雪宁和他视线对上还是有些尴尬，不过好奇心战胜了一切，她清了清嗓子，忍不住问：“你爸爸……是什么样的人啊？能让别人情绪波动这么厉害，自己还很冷静，感觉挺可怕的……”
简旭愣了一下，不由莞尔。
“你好像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爸的，认识他的人都不会这么觉得。他只不过是习惯了宽于待人严于律己而已，一般都不会情绪波动很大。”
简旭耸肩，双手枕在脑后靠在墙上，组织了一下语言，笑着说：“虽然也有这样那样的小问题，不过这么说吧，我爸是我认识的人里，最接近完美这个词的男人。”
孟雪宁的眼睛微微睁大了，有点惊讶：“评价这么高。你和你爸爸很像吗？”
没有。简旭摇头：“长得还算比较像，性格就完全不一样了，他那个人很不活泼，我继承了我妈的性格……不过大概一直有以他为目标吧，其实小的时候谁都会以为父亲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只不过有的人慢慢会发现父亲的平凡，而我长大以后发现，嘿，我爸还真是个英雄，半点不掺水那种。”
孟雪宁听得有点想笑，忍不住说：“你确实成长得很不错啦。”
很男神，可惜是她失散多年的亲戚，呜呜。
孟雪宁幽怨而郁卒地问：“那个，我想问一下……你是真的对我不来电吗？要是我们不是亲戚的话，你会不会考虑我一下？”
简旭回答得非常干脆：“真的不来电，不是亲戚也不会考虑。”
孟雪宁：“……”
也太毫不犹豫了吧！孟雪宁抑郁。
“不是针对你，是我从小受到的教育一直告诉我，不要轻浮对待感情。轻浮本身谈不上对错，但如果有天遇到了很喜欢的女孩子，一定会后悔。”简旭耸耸肩，笑着抬手摸了下鼻子，“我出生在一个特别幸福的家庭里，见过爱情最好的样子，所以清楚地知道将就有多没意义。”
就像强求的亲戚也没意义一样。简旭站起身，朝孟雪宁潇洒地挥挥手：“你太爷爷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联系方式留给你，真被我气出个好歹的话就联系我，我负责赔偿。虽然我家也不是什么土豪家庭，不过该赔的一定赔，是亲戚也明算账。”
孟雪宁看他要走，有点着急，脱口而出道：“你不打算留下来吗？你现在待在这边留学，有我们家的帮忙，肯定省很多事……”
简旭高高扬起一边眉毛，朝她露出个不羁的笑来。
“让人生的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本雏鹰准备好了！谁怕谁小狗！”他随意地挥挥手，步履轻快，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孟雪宁在他身后愣了很久，想要叫他，又莫名觉得结果不会变。
真是……
自信又明亮，锋锐且洒脱，果真家教极好。
.
中秋节国外不放假，简旭没回家，给家里打视频电话，围观家人欢度佳节。
这是他在国外过的第二个中秋节了，高三学年国外的课业倒是不紧张，不过免试录取他的大学已经有教授来找他做实验。假期过得忙忙碌碌，这一年多一直留在这边，始终没抽出空来回家。
好在打个越洋视频通讯的时间还是有的。简旭趴在桌子上，看着平板对面的家人。徐瑶正带着锦书妹妹做兔子，兔子苹果、兔子月饼、兔子豆沙包……妹妹的头上也带着毛绒绒的兔耳朵发箍，可爱非常，让他当场截图好几张。
锦书妹妹拿着一个包得歪歪扭扭的兔子糯米团，正在和徐瑶说话：“妈妈，我之前翻相册，发现哥哥也戴过兔耳朵发箍哇？还挺可爱的。”
徐瑶回忆了一下，点头称是：“对，他小时候我给他戴过很多动物耳朵，第三本家庭相册里收录得多。你看得是那个吗？”
可能是吧？锦书妹妹歪头回忆了一会儿，不是很确定：“我忘记了，我要再看一遍。”
好想法。徐瑶邪恶地怂恿她：“和哥哥的兔耳朵照片合照一张好不好呀？”
好~锦书妹妹愉快地答应了，踩着地板快乐地去取相册。
在这边来不及阻止的简旭：“诶等等，不要随随便便就揭我黑历史啊！快收起来！”
简升拿了盘洗好的水果过来，路上顺手护送抱着大相册的女儿回客厅，路过平板里儿子的脸时，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中秋快乐，没去孟家过节？我看这一年来老先生的态度转变很多。”
简旭撇撇嘴：“太吵了，我又不是很想真走动起来，不想去。”
尊重你的决定。简升点点头，关心地问：“那今天你自己过？”
“也不是，谈叔叔和晴姨今天过来，现在已经下飞机了，我们打算悄悄给辰辰一个惊喜。”简旭笑着摇头，“等会儿我们就一起去吃饭了。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是想和家里聊聊天。”
虽然谈家放养得比较厉害，不过这显然无损谈嘉辰和父母的感情。去年谈嘉辰没能回家，今年谈家的两位总裁就决定一起过来看看儿子。
简旭也算是他们家半个干儿子了，一起吃顿饭非常正常。不过在这样的节日里，他难以克制地想看一眼自己始终挂念的这些人，这是一种不可替代的感情。
不完全因为血缘，而是这十几年来的羁绊，让彼此成为无可替代的家人。
嗯。简升点点头，神色温和：“你曾外婆一会儿也过来，到时好好和她说几句好话，不然你一年多没回来，她见了你肯定要说你是小没良心。”
知道了……简旭缩缩脖子，心中提醒自己一会儿一定要小心行事。
屏幕里的爸爸妈妈和妹妹在布置家里，简旭一个人在屏幕外看着。他不为选择早早出国深造后悔，但在这样花好月圆的团聚佳节，心中依然会升起无法控制的眷恋和思念。
这是他住了十几年的家，每一处摆设都熟悉。而比房子更重要的，是他的爸爸妈妈，曾外婆妹妹，有这些家人在的地方，才是他的港湾与归处。他无论长大成人后走到哪里，身上都带着这个家庭鲜明的印迹。
这个幸福的家庭，带给他无忧无虑的童年，聪敏好学的天分，脚踏实地的心性，三观正直的品德。让他自信，自谦，自立，向前走的每一步都朝向理想，走向自己想要的未来。
他以成长于这个家庭中为荣。
“看什么呐？”徐瑶注意到儿子的出神，分出一丝注意力给他。
简旭回过神来，趴在桌子上看着屏幕对面，由衷地感慨：“感觉好像在看王子和公主生活在一起之后的事。”
徐瑶眨了眨眼睛，好奇地转向他，笑着问：“之后什么事啊？”
简旭莞尔。
“嫁给爱情，走入婚姻，生了一双儿女，穿行过三餐四季，长长久久地幸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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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