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安看着姑姑冷厉的面孔只敢称是，临走之前看来一眼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江柔儿回到了自己的清安堂，陆娴跟在她身后，明雨要关门的那一瞬间，她突然问：“陆阮可还好？”

江柔儿愣怔了一下，在陆家陆阮这个名字可是个禁忌，尤其是如今陆阮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一路上散布出去的消息，陆娴应该是知道的。她不知道陆娴此刻提起陆阮到底是何意。

陆娴完全把自己当这房子的主人似的走进清安堂，用手轻轻摸了摸桌凳觉得没有灰尘才勉强不嫌弃地坐下。

她仿佛一副陆家的女主子的模样，看着站在门口的江柔儿，笑得阴森道：“你倒是挺会为陆阮筹谋的，就是不知道陆阮懂不懂你的心意？”

江柔儿笑了笑，“是殿下执意要娶她，我也没有办法。”

陆娴笑笑，看着她，眼神就像毒蛇一样冰冷，吐出两个字，“是吗？”

江柔儿敛眉，不说话。

陆娴的脸色瞬间青黑，她冷哼一声站起身，“江柔儿，别以为你去了一趟暮城把我换了回来，我就会感激你！我告诉你，迟早有一天你要从陆家滚出去！”

江柔儿仍旧是那温柔缱绻的模样，脸色丝毫未变。

陆娴眼神微眯，突然嗤笑一声，望着她腰上褪了色的荷包，走近她，用力一拽就把那个荷包拽了下来，江柔儿脸色微变。

陆娴举着那个荷包，讽笑道：“还带着这个荷包呢？还以为我哥和小时候一样是同你们一起玩石子的街边少年呢？你别忘了，你只是个商户女！没有我哥，你什么都不是！”

江柔儿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如果看够了就还给我吧。”

陆娴把那荷包一扔，砸在江柔儿身上，耻笑道：“这一点你和你的外甥女倒是挺像的，都有本事勾得那些位高权重的男人来娶你们，我倒是自愧不如。”

江柔儿敛眸，若是和她争辩只会引来老夫人发脾气，对自己没有好处，倒不如听她挖苦两句，陆娴反倒是不敢对她做什么。

陆娴看着她这张不起波澜的死鱼脸，也失去了兴趣，冷哼一声踩在那个荷包上狠狠撞开江柔儿就出了清安堂。

明雨见陆娴出去了才敢进来，低低地唤一声，“夫人。”

江柔儿望着地上被踩扁的荷包，眼神麻木，“告诉老夫人和老爷，我今天累了，就不用晚膳了。”

“可是……”明雨迟疑道，江柔儿这些年在家可从未缺席过晚膳。

“去吧。”江柔儿低道。

“是。”明雨出了房间把门关上，房间里瞬间就暗了，江柔儿微微附身蹲在地上看着那只荷包。

陆娴说得没错，她本是商户女，若不是小时候巧合与陆家做了邻居，后来陆家凭借着陆庭和陆庭的姐姐陆纯贵妃飞黄腾达，她又怎么有机会在陆庭的原配去世之后嫁给他做继室呢。

江柔儿眼神空洞地看着这只荷包，突然就失去了把它捡起来的力气，里面曾经装过什么？装过陆庭用来交换陆娴的那份名单，他说一定要放在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她就把它放在了这里，放在了她最珍重的地方。

可是想起那天晚上顾执楼在阮阮对她抱怨刺绣的时候，他说“也不是不可以”的时候，江柔儿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恢复了久违了的鲜活的跳动。

因为当年的陆庭也说过这句话，甚至是做过这件事。只是这个人不是她江柔儿而已，而是陆阮的母亲江添儿。

其实她一直知道的，知道陆庭喜欢的不是自己，知道当年这个荷包原本是要送给陆阮的母亲，更知道陆娴这么多年一直针对错了人，可她就是不愿意走出来。

她始终记得那年少年羞红着一张脸，双手捏着这只荷包，紧张地对她说：“柔儿，你姐姐呢？你帮我把这个荷包给她，这样她就不用挨你娘的骂可以出来玩儿了。”

江柔儿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是这些年好像相敬如宾也走了过来就觉得这些是不是也没那么重要。

可是她一个人看着暮城门口满城墙装备精良的守备军的时候还是会害怕，她一个人从暮城出来的时候看不见他还是会觉得难过，她一个人面对陆娴的刁难的时候还是会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唔唔——”江柔儿把手握成拳咬在口中，胸口憋闷，眼泪从眼角滑落都不打一声招呼，她跌坐在地上，她为旁人奔波筹谋，谁又会为她担忧心疼。

江柔儿不由得想起了陆阮，今时今日，阮阮已经成了顾执楼的妻子。这也算是她近来唯一的一个好消息了，她扯扯嘴角，仿佛如此就能获得安慰。

她想起她答应顾执楼把陆阮嫁给他的那个晚上，顾执楼当着她的面烧掉了那张名单。

顾执楼确实说话算数，可她还是不解，问：“你明明已经恢复了记忆，为何还要赖在阮阮身边，你这般身份，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更何况她还是我陆家的人。”

顾执楼迟疑了一瞬，没有说话，可她却看懂了他心底的挣扎无奈。

顾执楼生在皇家大抵自小也是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温暖的，一座小院，一个知心人，粗茶淡饭，平淡温馨，没有权力争斗，他贪恋这样的感觉，所以恢复了记忆也不愿离开。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贪恋不愿离去呢。

江柔儿叹息了一声，“既然如此，那就请你保护好她，也教会她成长。”顾执楼到底不是普通人，身边尔虞我诈从未停歇，陆阮若只是靠着他的保护，始终会有疏漏的地方，还不如教会她如何在这权力争斗中成长。

“夫人何意？”顾执楼蹙眉。

江柔儿轻笑，“你若将她太过娇宠，她永远都长不大，来日若是遇上旁人算计，她只会成为你的软肋，而我的阮阮是可以做盔甲保护别人的人。”

她叹息一声，“不必对她太好。她惯会撒娇，只要叫她看见一点儿苗头，她便会寻求庇护，所以你需要叫她尝遍冷暖，她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别人。”

顾执楼微微垂眸，“可她……”

“你且将真相告知于她，她必会大闹一场。你护着她安全便可，不必再哄着。你若是想要一个与你风雨同舟，能一同站在历州皇城之中的人，便听我的，若你只是想养着一只金丝雀，闲来无事逗一逗，我无话可说。”

来日回到历州，陆阮本就身份敏感，若是她没有一身自保的本事又如何在这儿生存。

此时此刻，江柔儿不知道自己的阮阮是不是也在成长，可是她知道已经被牵扯进了权力中心的陆阮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

陆娴说他们相像，都嫁给了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其实她们不像，因为陆阮有人护着，有人心疼，会舍不得，而她只能自己护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