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辞舔了舔唇,笑了一下,“我在他身边多年,从未遭他怀疑过,没想到落败在你手里。”
两个人四目相对,心底都是一片荒芜。
“我的母亲兰贵嫔本是叶皇后的贴身丫鬟。”顾辞眼神渐渐遥远,回忆开始倒流,陆阮端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可是成宣四年陆真入了宫,陆真从一个小小的才人入宫不过三年就升至妃位,比皇后还更先诞下一子,多么的风头无两啊。皇后呢?失宠,备受冷落,明明坐在后位上可是连最基本的体面保不住,只能把自己的贴身丫鬟送给圣上以巩固圣宠,呵——多么好的计策啊。”
陆阮听不出他到底是在艳羡还是在反讽,可是那语气却凉薄得很。
“只可惜陆真那个孩子没保住,夭折了,可她也因此升为了纯贵妃,大抵这就是因祸得福。可这些原本和我母亲又有什么关系呢?是了,有关系的。宫中人人都传谣是我母亲害死了纯贵妃的大皇子。”
顾辞看着陆阮,笑得虚无,“我母亲害的,你知道吗?陛下也信了,查都没查就信了,没有人替我母亲求情。就连叶皇后也没有,她甚至为了摆脱我母亲的牵连,主动要求杖毙我母亲。她想让我娘做替死鬼,要不是查出来我母亲怀有身孕,免了一死,哪里还有今天的顾辞和兰贵嫔。我母妃生下我又因在宫中势力微薄,怕自己受害,只能再投旧主。”
陆阮沉默以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瞧不起我,你觉得我们母子依附于叶家又忘恩负义于顾执楼。可我不忿,凭什么我不能争,争不过顾洺便也罢了,他有一个受宠的母亲,可顾执楼同我一样不受宠,我同他一道上的战场,凭什么最后所有的功勋都是他的!”
陆阮顿时凝眸,盯着顾辞。
顾辞冷笑道:“你看他能逼着圣上将兵权还给他,他带着那些好兄弟重回战场,到时候天子之位尽在囊中,可我呢?我又有什么?”
“你说顾执楼不曾薄待我?可我为顾执楼做牛做马多年,他又是如何待我的?一言不顺便将我扔去与隶王谈判,你知道那隶王是个什么人?我为见他又吃了多少苦头?我断了七根肋骨,差点死在大燕。”
“只有梦儿是真心待我的,我在战场出生入死只有苏梦曾担忧过我的安危。我从那时起心中就只有一个愿望便是要娶苏梦。”顾辞回忆起苏梦眼底都是温柔。
“可你们呢?你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说我配不上苏梦?他明明答应将苏梦许给我又默许千面去救陆知安!你知不知道他们、”顾辞猩红着眼,尖锐的声音顿在最激动的地方,仿佛那话说出口就像炸弹一样会炸伤所有人。
陆阮垂眸望着他,轻轻一句话补上了后半句,“他们有了肌肤之亲。”
这下在座的都惊掉了下巴,千面手中的酒杯落地,半晌都没回神。
顾辞瞪大了眼看着陆阮,“你知道!”
陆阮垂首,一本书的高潮除了打倒反派自然就是男女主的感情线了,她一不小心就记住了。
“你竟是知道……”顾辞脸色僵硬。
“可是,如果你跟着顾执楼不是才能更好的压制住陆知安,将苏梦抢回来吗?”陆阮依旧不解。
“呵——抢回来。”顾辞听着这话便觉得讽刺,“抢不回来了。”他眼底带着悲凉,“她把身心都给了陆知安,我如何能抢回来?”
“我只能去实现她心中最后的愿望。”顾辞想起苏梦苦苦哀求自己,梨花带雨时的场景,心底揪得疼。
陆阮愣了一下,所以顾辞背叛顾执楼是因为苏梦的要求?
“你是因为苏梦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陆阮不敢置信又问了一遍。
“她希望我不要伤害陆知安。”顾辞看着她,眼底都是失败的落寞,“此行二哥是铁了心要掌控所有的权力,陆家不会坐以待毙,不是陆家赢便是二哥赢。可我终究是未能替梦儿完成她的愿望。”
他始终是不忍心,他以为他对苏梦强势,让苏梦眼中只能看见他,苏梦便会看见他的好。可是苏梦却用最残忍的方式将自己的真心打碎。苏梦与陆知安那杂碎肌肤相亲,甚至告诉自己,她这一生都只会是陆知安的女人。
“她不爱我,这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事情了。”顾辞眼底藏着几分痛苦。
他望向陆阮,默然,眼底回了几分理智。
他选择了苏梦就注定会与二哥和陆阮为敌,如今落败了也好……他虽然恨二哥,可也不是真的希望二哥死。
这是他的劫,他认了。
陆家背后是皇权,叶家已经没落,二哥背后只有自己……
陆阮看着这剧情急转直下,嘴角抽搐,这……这,顾辞背叛是因为苏梦?陆阮心底有一万句脏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她听顾辞铺垫了那么久无比悲惨的身世……最后,最后就这?
陆阮头疼,这强行降智的剧情差点没把她气死。
可是看着顾辞这执拗又痴狂的表情她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她大约是能明白顾辞为何对苏梦这般痴迷,苏梦于他就像是黑暗中的一束光。
这束救赎了他的曙光向他提出任何要求,最后他都会答应。
这一场滑稽可笑的闹剧,顾辞也不知道自己花了几分心思,既不想辜负苏梦,又下不去狠手。
他与二哥终是有区别。
顾辞看着陆阮明明只是个女子,却心思细腻,他道:“陆阮。”两人对视良久,终是只说出四个字,“好好保重。”
陆阮叹口气,只是这曙光最后却照亮了别人,他不过是不小心被扫射到了却依旧放不下手罢了。
这顾辞真是个痴情男配。
她冷道:“青兰,把人给我捆起来。”
“是。”
顾辞和他带来的人都被收拾了。
陆阮看着这顿时又空荡了的院子,这些日子豫王府一直小心谨慎着,她也不曾出门,就是不想给顾执楼惹麻烦,引来后顾之忧。
不知道顾执楼什么时候会再来信,陆阮叹息一声。
她刚要开口吩咐继续小心陆家,近来陆家必定会有动作,可是下一瞬陆阮就觉得自己的头颅像是炸开了一样疼痛难忍。
陆阮突然倒地打滚整个人都脸色发白,浑身颤抖,额头青筋暴露。青兰、苏木等人,忙关切道:“夫人!”
“阮姐!你怎么了?”
千面忙上前查看,可是一把脉却并未发现陆阮的脉象有任何异常,他也皱眉道:“陆阮,你到底怎么了?别装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陆阮在疼痛的间隙中,拽住千面的手,颤着牙道:“打、晕我。”
“你说什么?”千面一脸狐疑。
陆阮勉强从喉间溢出一丝嗓音,“打晕我!”
头颅里的疼痛感越来越鲜明,就像是脑海中有火山爆发一样,岩浆滚烫在一寸一寸地侵蚀着自己的头颅。陆阮整个人都像是被汗水浸透了一样。
千面看着她这副模样,抿着唇,最后抬手一个手刀就劈在陆阮的脖子上,然后陆阮便安静了下来。
几人眸光相对,看着陆阮,“这件事先不要告诉殿下。”
青兰点点头,主子自从八月的那份信之后再没有回信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是眼下也联络不上。
夫人一开始还问,可是这几日却不再开口询问了,想来是心底有自己的想法。
青兰把夫人送回房间,给她盖好被子看着这满头大汗的人,用帕子给她擦了擦,最后也只能叹气离开。
夜晚的银色月光洒落在窗户上,陆阮在昏睡中脑袋一样生疼,秀眉紧皱。
千里之外,朝梁关,顾执楼身上带了伤脸色苍白,可是依旧脊背挺拔地立于城墙之上率领着边军,气势如虹地看着不愿意离去的燕军。
隶王见之前势如破竹的攻势觉得宋军也不过如此,尝到了甜头便不愿轻易松口,撕毁了与顾执楼的私约,想真的将朝梁关和一众城池拿下。
顾执楼冷冷地看着燕军,出尔反尔之人岂能留用,自是要杀个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