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说的诚恳，好像真的只是想和小孩学画画一样，她大抵能明白小孩的心思。

福利院的小孩，自小便比别的小孩心思敏感得多，对待大人总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但阳阳不一样，他与别的孩子们格格不入，被领养，被抛弃，一次又一次，然后他就再也不信有人真的会带他走。

——或者说，就算有人想带他走，在阳阳心里也不过是下一次抛弃的开始。

许倩才来这里两次，不可能一下子就成为天选之人，打动一个小孩，她得花费的时间还长着呢。

说到画画，阳阳才有点反应，许倩能感觉到那一点点轻微的排斥之感便逐渐消退了，她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阳阳依然什么都不会和她说。

却没想到，有时候惊喜往往就是那么措不及防。

许倩听见小孩说话了，声音轻而缓，像是牙牙学语，又像是鼓起勇气在说一句想了很久的话。

他说：“教你，画，不走，你来。”

七个字，却仿佛是一道烟花在耳边炸开，许倩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小孩的意思。

教你画画，不跟你走，但我希望你能来。

如果说前一秒许倩还在为赵媛媛的事而心情郁闷，那么这一刻，所有的不愉快都飞灰湮灭了，只有小孩子才能治愈满怀心事且忙忙碌碌的大人们。

这种喜悦该与人分享的，可惜傅允礼不在，许倩侧头往窗外看，宋文轩带着另外一群孩子们在院子里拔草。

许倩看看他们，又看看阳阳，朝他伸手，说：“要不要一起去外面看看？”

阳阳貌似思考了一会才将自己的手送到许倩手中，说：“嗯。”

许倩牵着他，嘴角勾起软软的笑。

ˉ

宋文轩看到许倩牵着阳阳出来时，有一瞬间是惊呆了的模样，但也很快便将情绪平复了下来。

“许……”宋文轩顿了顿，好像很是纠结该怎么称呼许倩。

见他为难，许倩笑道：“我叫许倩，喊我名字就行。”

宋文轩说：“可你是顾景西的姐姐。”

许倩眨了眨眼：“我也不介意你喊我姐姐哦，但是，比起姐姐，我更愿意你像称呼景西一样，把我当作普通朋友来对待。”

她说：“毕竟我还很年轻嘛，永远十八岁，叫我姐姐都把我叫老了。”

许倩真正笑起来才算最好看，眉眼弯弯的，双眸里似乎盛着澄澈璀璨的星河，宋文轩从没这样认真盯着一个人看过，还是一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是他好朋友的姐姐。

如果……

如果怎么样呢，他没想出来。

他听到许倩又说：“宋文轩，你刚刚想说什么？”

宋文轩这才反应过来，兴许是觉得一直盯着女孩子瞧很不礼貌，遂有些欲盖弥彰地挠了挠头。

“没……没有。”他看向被许倩牵着手乖乖站在一旁的阳阳，说，“阳阳喜欢你。”

不是疑问，是肯定。

许倩微仰着头，带点小小的得意：“当然，我也是喜欢阳阳的。”

福利院里，所有人都知道阳阳不喜欢亲近人，有人来福利院领养孩子的时候，所有小孩都在讨好这些大人，只有阳阳一个人，躲得远远的，用他黑色的画笔画他一成不变图画。

所有小孩子都希望自己有个家，有爸爸妈妈对自己好，这是没有错的，错的不过是那些生了孩子却又将孩子丢弃掉的不合格的大人们。

ˉ

这一上午，许倩和宋文轩都是在福利院里和小孩们一起度过的。

宋文轩说了一些顾景西的事，说顾景西在学校受女孩子欢迎，情人节总有人给他送礼物，偶尔还有情书塞满了抽屉。

他说这些时，并没有带上自己，但其实十七八岁的俊秀少年是最得女孩子们的欢心，一眼便沦陷，一眼就想私定终生。

那个时候什么都不图，满心满眼也只想要这个人。

许倩听宋文轩说话时，嘴角一直带着温和的笑意，她并没有插话，相反，她很喜欢听这些。

这会让她想起自己十八岁那年，她对傅允礼着了魔似的喜爱。

什么少女心思，什么礼义廉耻，不过是喜欢一个人而已，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恨不得将心挖出来给他看，好让他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他。

那时候真是，既天真又愚蠢，满腔热血，誓死不回头。

明明那个时候的傅允礼，冷漠如同雪山上的高岭之花，只可远观，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了他。

但……与其让这朵高岭之花最后落入别家，许倩当时心想，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

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