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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红色袍服毫不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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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谁问我碰到像这种骚动时大概会怎么样的话,我应该会想到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就是想不到真正发生的情形。www.xiashucom.com因为被告说话的对象是法官大人,所以我们都望着法官。这个时候,法官包德金大人已经差不多走到门口,也就是椅子后面最右边那扇他进出的门,他轻快的步伐最多只迟疑了十分之一秒。大概也只有十分之一秒的时间里,他微转了头,两眼茫然,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然后他的红色袍服——毫不匆忙地——消失在门后,然后门在他的假发后面关上了。

他“没有听到”被告那样清楚地隔着偌大空间向他叫喊着说出的那些话。所以我们也没有听到。我们就像是一屋子的哑巴,弯腰拿起我们的帽子、雨伞、包包;我们挟起报纸,低头看着地下,假装在和我们后面的人说话……

“我的天啦,没有人听到我说话吗?你们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你们——听好——”陪审团像一群羊似地往外走,没有一个人回头,只有一个女的吓坏了,让警卫扶着她的手臂。“拜托,看在上帝的分上,听我说话!我杀了他!我认罪;我要你们——”

法警抚慰的话嗡嗡响着:“好了,小伙子!好了啦!往这边下去;小心点,慢慢地带着他,老乔——慢——慢来……”

安士伟停了下来,好像在轮流望着那两个法警。我们的眼光都不高过他背心的纽扣,可是你就是会觉得他现在比以前任何一个时候都更感到进退维谷。他两眼发红而充满困惑,给他们架过去到了台阶前。

“可是大家听着,——等一下,我不要走——不要,等一下——我——他们难道都不听我说话?我认罪了,你们听到没有?”

“没问题,小伙子,有的是时间;小心一点;注意阶梯——”

我们鱼贯而出,留下一间摆满黄色家具、死气沉沉的教室,我们也没有说什么。脸色发白的乐丽波普对我比了个手势,我想是说“楼下”的意思。我在人群里看不到h.m。他们开始关灯。好像有张用低语织就的大网把我们全都罩在一起。

有人在我耳边说:“——全完了,就剩绞刑了。”

“我知道,”另外一个声音说,“可是,刚才有一阵子,我还差点以为——”

“以为他没有干那事?”

“我不知道,不是很确切知道,可是——”

到了外面,艾芙莲和我谈起。“他们很可能说得对,”她承认道,“我觉得不那么舒服。我说呀!我得走了,肯。我答应过薛薇雅说我六点半会到的,你来不来?”

“不了,我有个口讯要带给h.m.,就是胡弥家那个女孩说‘好的’,我要等他。”

艾芙莲把她的皮大衣围得紧了些。“我现在不想耽在这里了。啊,去他的,肯,我们为什么非到这里来不可呢?那——那反而坏了他的名头,是吧?”

“要看那是不是算证据啰,显然不是吧。”

“哦,证据!”艾芙莲不屑地说,“讨厌的证据,要是你当陪审员的话,你会有什么感受呢?那个才真正重要嘛。我真希望我们没到这里来,我真希望我们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个案子。那个女孩是什么模样?不,不要告诉我。我不想知道。最后那件事……再见,亲爱的,待会儿见。”

她在雨中匆匆忙忙地走了,留下我在人群中干瞪眼。人群像小鸡一样地在“老贝利”的门口挤来挤去,虽然雨已经差不多停了。看来有种“这下我们放学了”的模样。一阵冷风由大楼的拐角处刮了过来,新门街的两列路灯显得苍白而黯淡。在等着那些名流要人的拥挤车阵中,我发现了h.m.那辆关着车门的福世豪汽车(而不是那辆有诡异回忆的兰契斯特),还有他的司机陆易吉。我靠在车上,想在风里点上一根烟,今晚的回忆很强烈。在那边,在圣史朴克里教堂那边是吉尔斯普街:吉尔斯普街过去则是瘟疫庄,多年前h.m.和我就在那里的鬼魂之间一起走过;而在那个时候,詹姆士·卡普隆·安士伟的脑子里还没想过谋杀的事。由“老贝利”出来的人群渐渐散了。在一阵闪电开始之后,有两个伦敦市警——戴着好像消防员的帽子上包了蓝布似的头盔——出来看看情况。h.m.差不多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他大步地走了出来,他自己那顶很难看的高礼帽戴在后脑上,那件皮领都给虫蛀了的大衣飞飘在身后;从他骂着脏话的嘴形看来,我就知道他刚才已经和安士伟谈过话了。

他将我一把推进车里。

“混账。”h.m.骂着,然后继续说道,“我的天,这个年轻的蠢材!这下搞砸了。”

“所以他终究还是真的有罪吗?”

“有罪?不对,不是他。他只是个规矩的年轻人。我一定会让他脱困的,肯,”h.m.一本正经地说,“他值得一救。”

当我们转进新门街的时候,一辆经过的车子差点擦撞到我们的挡泥板,h.m.从车窗里伸头出去咒骂,声音之大和想象力之丰富,在在说明了他目前的心态。

“我想,”h.m.继续说道,“他以为只要他出面承认,法官就会说:‘好了。小子;这就够了,把他带出去绞死。’直截了当,你明白吗?”

“可是为什么要认罪呢?还有,这样算不算证据?”

h.m.对这件事的态度和艾芙莲很像。“当然不是证据,重点在于这话会造成的影响,就算老巴梅·包德金告诉他们不要理会也一样。我是很信任巴梅的,肯……可是你是不是在想着说检方的证据全提完了,那最坏的一部分已经过去了呢?孩子,我们的麻烦还没有开始呢。我怕的是他们对安士伟做交互讯问,你有没有听过华特·史东讯问对方的证人?他会把他们像个钟似的拆散掉,再看你敢不敢把所有的小零件重新装回去。在法律上,我不一定非得让安士伟上证人席不可;可是要是我不这样做的话,那史东要怎么说我都没得好辩的,除非我把那家伙叫上证人席,否则这场谋杀案的故事没法说完。我怕的是自己的证人可能反过来对付我。要是他站在证人席上,发誓说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全是真的——哎,那就会成为证据,而我这个老头子就给玩完了。”

“可是我要再问一遍(这种该死的法庭上的虚情假意也传染给我了),安士伟为什么要认罪呢?”

h.m.哼了一声。他靠坐在坐垫上,那顶又笨又大的高礼帽歪在他眼睛上,粗大的两臂交叉在胸前。

“因为有人和他通了消息,我不确定是怎么通上的,可是我知道是什么人。我说的是我们的雷金纳。你有没有注意到他和雷金纳一整个下午都在互相使眼色?可是你不认得雷金纳吧?”

“认得,我今天下午在胡弥家里见到他。”

一只眼光凌厉的眼睛朝我这边转了过来。“啊?”h.m.把尾音扬得很高地说。“你觉得他怎么样?”

“呃——还好吧,有那么一点神气和高傲,不过还算正派。”

那只眼睛转了回去。“啊哈。哦,对了,那小妞给的口讯是什么?”

“她很强调地要告诉你说‘好的’。”

“好女孩,”h.m.说。他由歪斜的高礼帽底下望着和司机之间的玻璃隔板。“也许可以有很好的结果,我今天下午运气还过得去,也有点不顺。最槽糕的是史本赛·胡弥没有出庭来当证人。我还想靠他呢。要是我还有头发的话,听到那件事的时候头发都会急白了好多。哎呀,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转身开溜了!搞不好就是!”他考虑了一下。“大家都觉得我没有尊严。挺好看的吧,啊?看着乐丽波普跟我到处跑着找证人,做那些本来该由初级律师做的杂事。看我这个大律师干的好事,我问你——”

“坦白地说,”我说道,“真正的原因在于你不肯跟哪个小律师合作。h.m.,你太急着自己来唱这整出大戏了。”

这话很不幸地极具真实性,引起了他一阵怒骂,尤其是他先前的埋怨正显示了他在担心别的什么事。

“原来就是这样谢我,是吧?我能得到的感谢就是这些?我花了那么多力气像个红帽子一样在火车站上跑来跑去——”

“什么火车站?”

“不用管什么火车站,”h.m.说到一半突然发现不对,看来很懊恼。可是他因为又引发了另外一点神秘气氛而高兴得火气稍小了一些。“哼,我说呀,肯!就你今天所听到的证词来看,你会去哪个火车站呢?”

“去搭什么火车?我们怎么会谈到火车站这个话题上来的,”我说,“也还不很清楚;不过这是不是委婉地暗示说胡弥大夫可能逃之夭夭了?”

“很有可能。哎呀,呃,我不知道——”他对着隔板望了一阵,然后兴奋地转过身来。“今天下午你在他们家有没有见到胡弥医生?”

“见到了,他就在那里,说的尽是些陈腔滥调的话,还一副很有爱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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