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楚寰眉头一松,鸿蒙压抑着收起,抬头问谢随玑:“你醒来了么?”寒星似的瞳孔里清晰印着谢随玑的面容,好像一山厚雪消融,春风代渡。
师尊这样的眼神几欲让谢随玑痴狂。
背后望着两人的众人:“......”
好了,这下他们两个人都目中无人了!
谢随玑扣住齐楚寰的手,本能把齐楚寰的手带向唇角,却被齐楚寰意识到了什么,轻轻挣开了。
目色流转,齐楚寰挪开视线说:“你自己掉进来的局,自己破了它。”
谢随玑勾唇一笑,他醒来后好像连伤势都开始自我修复,天地意识都是他的补给养分,整个人身上窜动着凌厉的邪气,拥有吞噬一切的力量。
八大宗门的人感到心慌,瞳孔缩起警惕盯着这两个变数。
谢随玑转身冲这些人一笑,凤目里的笑意让他们背后寒毛倒竖,不自觉退后了半步。
可谢随玑也没动手,他望了会儿,又转头看向齐楚寰。
齐楚寰:“?”
失了会儿忆回来怎么变得磨磨唧唧了?
“师尊不喜欢这里吗?”听这语气,好像还不舍得破局了。
齐楚寰想也没想:“这里是你的梦境。”
谢随玑轻笑一声:“倒也是,这里没有镜芜宗,师尊怕是急坏了。”
齐楚寰立刻就知道谢随玑在想什么了。
在谢随玑的潜意识里大抵是讨厌镜芜宗的,在这里他把镜芜宗的存在都抹去了,应该是存了点私心。
可一想到他抹去了镜芜宗的存在,却依然没有抹去肩膀上的两处伤,齐楚寰心底就像被什么尖锐利刃研磨戳刺着...
齐楚寰悄然叹了口气。
他在谢随玑的心里留了伤痕,他想以后亲手把这些伤痕都修复填平。
“随玑,从梦中醒来,我带你回去。”
谢随玑心念随着齐楚寰的话沉浮,目光又转而扫视了一群战栗发抖的众人,他觉得有些可笑,右手五指缓缓朝手心蜷起,虚虚攥成一个拳:“明知是梦,我还是不太想便宜了这些人。”
生死镜苏醒后,全世界都充斥弥漫着他的杀意。
这本来就不是一个谢随玑喜欢的梦,现在还能安分地站在这里不动声色,完全是因为齐楚寰在他的身侧。
拳上突然覆上了一只白皙的手,五指聚拢,一点一点施压着力道。谢随玑的心尖一跳。
齐楚寰的手掌包住谢随玑的拳头,周身鸿蒙之气盈盈如月华,美好地胜似山巅清雪。他道:“交给我来。”
齐楚寰说:“回到生死镜外,那些事情我和你一道了结。”
一瞬间阴云尽散,晴空万里。
谢随玑的心跳狂蹦起来,暖阳照拂到齐楚寰身上,热烈酥麻,毫不遮拦暴露出了谢随玑此刻的心情。
齐楚寰目色愈发软和,把谢随玑的拳头掰开,两只手掌叠在了一起。
“你们两个!”红梅宗二掌门张大了嘴巴:“你们两个...”
话并没能说完,红梅宗二掌门的声音消散在了风中。不单单是二掌门的,所有人都消散了,散成白沙,被风一卷,了无痕迹。
他们是谢随玑的噩梦,无限轮回往复杀死谢随玑的噩梦,齐楚寰找到了谢随玑,把他从噩梦中唤醒。
谢随玑又有些茫然,这样的师尊让他有些不敢相信。他的噩梦突然就变成了美梦。
世界慢慢在瓦解,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点点分解,分解时消散的白沙漫无目的打着旋,谢随玑和齐楚寰就站在这片不知所措的混沌中心,手心稳稳交叠。
齐楚寰问:“这是生死镜内部本来的面貌吗?”
谢随玑环顾四周,这里给他的感觉陌生又熟悉,他最初就是在这里诞生了灵识意志,在这里看着眼前的男人从年少到沉稳。
一念谓之心动,他动了心。
心动,所以走出了生死镜。
心碎,所以回到了生死镜。
生死镜怎么会无端碎开,碎开的是谢随玑罢了。
谢随玑曾绝望地以为永远不可能再和师尊重归于好,他恶念满身,恨不得毁了生死镜、毁了镜芜宗,毁掉师尊一生中最重视的两样东西,让师尊只能全心全意看着他,哪怕只是因为恨。
可惜他平了镜湖,也还是舍不得动镜芜宗分毫。
那是师尊的全部,他再恨,还是没法忍心动手。
后来登顶魔界之巅,扰的八大宗门焦头烂额,暂时分不出过多精力打镜芜宗生死镜的主意,谢随玑便自己打起生死镜的主意。
倒不是肖想那块破镜子...
“师尊...”
谢随玑的声音低下来,整个镜中世界都好像随着他的声音在动荡,那些白沙相互摩擦着,发出秋叶破碎一样的鸣响。
“师尊若是想复兴镜芜宗,弟子可以成为师尊的助力。”谢随玑便是生死镜,他和生死镜融合,心甘情愿把自己交到齐楚寰手中。
“不用。”齐楚寰摇了摇头,没有半分意动。
谢随玑还想说的话被不带犹豫的拒绝卡在了嗓子里。突然就觉得是一个镜子比是一个魔头更加棘手,何况他既是魔头又是镜子...简直无解。
齐楚寰唇角微微上扬,笑容昙花一现。
在谢随玑陡然暗下的目光中,齐楚寰缓声说:“生死镜已经毁了。”
谢随玑:“??”
谢随玑自恃聪明,在这一刻竟然没太明白齐楚寰的意思。
齐楚寰:“生死镜已经碎了,千万年压在镜芜宗,不堪重负,碎掉了。”
暗示到了这一步,谢随玑再觉得不可思议,也不得不相信师尊是什么个意思!
但没让谢随玑高兴太久,齐楚寰紧接着说:“至于你,你搅乱正邪,唯恐天下不乱,触犯了镜芜宗的禁忌,当年将你逐出师门这一点并不会改变。”
“......”谢随玑炽热的眸光一下子又落回了暗沉。
师尊变坏了,以前师尊不会先抛出一个甜枣再打一个巴掌的。
僵站在原地,谢随玑觉得师尊在知道他是生死镜后,连生死镜都不想要了。
“镜芜宗...”齐楚寰转过身背对谢随玑在混沌中往前走去:“生死镜不复,镜芜宗存在的使命便不在了。我犯了戒,回宗后自罚受戒后会自逐离开镜芜宗。”
齐楚寰一连几个不同寻常的操作把谢随玑打了个措手不及,但谢随玑毕竟还是聪明,短暂惊疑后立刻领悟了其中暗藏的寓意。
“师尊!”忙追上去,“师尊知道怎么离开吗?”
齐楚寰当然不知道怎么从生死镜里出去。他给谢随玑丢了那么一句话后连耳根都在发烫,谢随玑面前的那块地上跟有刀尖似的,根本站不住脚。
谢随玑拉住齐楚寰的衣袖,“师尊犯了什么戒...”声音越发低沉,眸色明暗不定,游移着,最终停留在了薄粉的耳垂。
心随意动,齐楚寰面前多出了一扇青铜门。
谢随玑开出了一个离开生死镜的出口,齐楚寰只要一伸手便能轻易推开这扇门。
齐楚寰的左手贴到了门上,但他没有急着推开这扇门。
见状谢随玑仿佛受到了鼓舞,贴近齐楚寰的背,他把左手扣在齐楚寰的手背,衣袖下滑,两人的手腕上露出两个青铜环。
青铜环质感古朴,其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相撞在一起,发出沉沉闷响。
谢随玑大着胆子从背后环抱住了齐楚寰,齐楚寰的发梢好似还带着亘古不化的清雪味道,清透冷沉,却比什么都叫谢随玑意乱情迷。
“师尊破了什么戒?莫非师尊素来引以为傲的无情大道破了么...”情难自禁,于发间落下一枚轻吻,谢随玑的怀抱越箍越紧:“那师尊以后要去哪,可否带上弟子一起?”
喷涌在耳边的气息炙热滚烫,齐楚寰耳根本来就红,这下更是红到了底,润泽地不像话。
垂下眼睫,眉头隐忍地几次拧起又展开,齐楚寰咬了咬牙,到底是没有推开大逆不道的孽徒。
但他推开了青铜门。
“还能去哪,你这孽障闯下了诸多祸事还没有清算,当然是先和你一起把种种事情都清算干净!”
青铜门被推开,久违的太阳悬在头顶。
还是在镜芜宗的山门,地上有一堆碎开的镜子碎片。
谢随玑微一跺脚,那些碎片便消融进了他的身体,仿佛没有出现过一样。
谢随玑笑得心满意足:“弟子毁坏了生死镜,自知酿成大错,承蒙师尊不弃还愿意替弟子善后,弟子无以为报,只能把自己赔给师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