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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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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见他那牛脾气,也有些怒:“我陪你在这站一天了,你看卖出去一幅画没!我钱都收了,今日这画你必须卖!”

杜誉听见她前半句,眼神微微暗了暗,到后半句,却已干脆开始收拾摊子,嘴上仍十分倔强:“不卖。”

花朝性子有些急,左手攥着那一小块碎银子不舍得放,右手已干脆上来自他书匣中抢画:“不卖也得卖!”难得碰上一个不要送子观音、不要门神、不要年画娃娃的主顾,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桩生意黄了。

杜誉却眼疾手快,当先将那副画抢在手,眼睛死死盯着她,眸底隐含一丝怒意。

花朝明抢不过,干脆耍起无赖:“这画画的是我,我有权决定卖不卖!”

杜誉的回应始终是冷冰冰的两个字:“不卖!”

花朝力气上奈何不了他,讲“道理”他又充耳不闻,无计可施之下,忽然“哇”地一声大嚎,边嚎边以袖拭面:“你、你欺负我!”

杜誉一下子慌了,连忙过来安慰她,谁知她边擦着那并不存在的眼泪,眼睛边瞟着那副画,趁杜誉一靠近,手迅疾一探去夺那画。

杜誉始料未及,被她攥住半幅。犹嫌不足,另一只小手已攀过来,要掰开他紧握在画上的手指。一边掰,一边谄媚地冲他笑:“好阿誉,这画给我嘛,我想吃镇上的袜底酥,卖了这画咱们就可以去买那酥了!”

杜誉微微一愣,眼底闪过一丝心疼,转瞬,却又抿了抿嘴,坚定道:“要吃酥,我、我另画别的,画观音!画娃娃!这个不行!”

花朝才懒得跟他再多费唇舌,眼看他四根手指已被掰开了两根,胜利就在眼前:“给我!”更是干脆在他手腕上轻轻拧了一下,迫他松手。

他未料到她如此锲而不舍,吃痛之下本能松手,眼看那画就要落入她的魔爪,他另一只手却眼疾手快,一把搭上那画纸,拼命一使劲——“嘶拉”一声,那画被撕成了两半。

“杜!蘅!思!”花朝气地叉腰大叫。

案犯本人却松了口气,然而那一口气只松到一半,却又提了上来。

花朝一气之下转头就走,走出两步又折回来,恋恋不舍的将那好不容易到手的几块碎银子丢给那员外郎,狠狠瞪一眼杜誉,干脆就这么气哼哼地回了家。

杜誉手忙脚乱将摊子一收,追上来,她却气鼓鼓扬着头,怎么也不肯理她。一回家更是直接躺到床上,拿背对着他。

就这么躺了一下午,听到杜誉进进出出了几回,却仿佛不敢靠近她,脚步只在离床几丈远的地方来来去去的徘徊。

心中愤愤想着:“臭书呆!还不快过来哄哄我!”不知何时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屋内尚未掌灯,亦是一片黑黢黢的。

腹中已是饿的咕咕直叫,鼻尖仿佛还飘着一阵刚出炉的袜底酥的香气。

哎,都怪那书呆子,不然她何至于连梦中都吃不到一口酥,醒来了还心心念念地想着。

哎,竟是这般深的牵挂。

哎,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哎!哎!哎!

这么想着,她怅然若失地翻了个身,准备起床。岂料一翻身,杜誉那庞大的影子猝不及防地印入眼中,将她吓地本能往后一缩。

“杜蘅思,你做什么!”

杜誉坐在她床边,见她吓成这样,有些无措:“我、我买了酥来,想让你趁热吃,但看、看你睡的正香,不知该不该叫醒你……”

酥?

花朝一低头,透过一点昏暗的月光,果然看见她手中捧着一个纸包,方才那香气就是从这纸包中散发出来的。

难道……刚才竟不是她臆想的?

“你、你快吃吧,凉了就不香了!”杜誉将那纸包塞入她手中。

“你哪来的钱买这个?”花朝捧着那纸包,狐疑地问。

“我……我卖了几幅画。”

卖了画?还几幅?

我昨儿陪你等了一天都没卖出去一副,今儿我一走,就卖出去了几幅?

真这么邪门?

敢情我生的太凶恶,拦了你的生意?

花朝当然不信这个邪,低头一看他手,饶是月色暗淡,亦是能看出无名指间沾着一块黑,是墨迹。

“你现画的画?”花朝轻轻皱起眉头:“画什么了?”

杜誉微怔,半晌没有应她。

花朝索性继续问:“画送子观音了?还是门神灶神财神爷?”

杜誉继续沉默。

花朝看他这神色,无需他答案,心中已经了然。白日里的气早就消散了个干净。眼中忽然泛起一股酸意,为免他看出来,低头狠狠咬了一口那袜底酥,故意吧唧着嘴嚼地特别香。

又咧开一个甜甜的笑,将那酥送到他嘴边:“阿誉,你也尝一口!”

杜誉忙推拒:“不用我吃过晚饭了。”

“尝一口嘛,尝一口嘛!好东西不和人分享都不香了!”花朝撒娇道:“你是不是想让我吃的不开心?”

杜誉无奈,只好低头在那酥饼上咬了一口。然而因为天黑,他没太看清,一下子咬到了她的手指上,好在还没来得及使劲,她已反应亦十分敏捷,将手指迅疾抽了回去。那软而滑的手指,像条小细蛇一般,在他唇边滑了个来回。

心头一簇小火苗,一下子窜了数尺高,直燎到他的喉咙口,燎的他喉咙口发干。

他浑身一僵,张了口,却半晌忘了再咬上去。

终是花朝忍不住催促:“书呆子!发什么呆呢,快吃啊!”

他才反应过来,低头在那酥饼小小咬了一口。

那一口小的只含几块酥皮的袜底酥,香气却在他齿间如烟火般炸开,浓烈繁复,仿佛有绚烂的色彩。

他都分不清,究竟是那酥饼的香气,还是她手指的香气。

花朝见他只是意思性地咬了一小口,明知他是为了留给自己,亦顾不得许多,大块朵颐起来。

嘴里大口嚼着那酥,忽然想起白日的事,一口酥还未来得及吞下去,便含含混混问:“你为何白天不让我卖那副画?”

杜誉沉默良久,方吞吞吐吐地说:“那画……画的是你,让一个外男买回去,挂在家中,成、成何体统?”

花朝怔了一瞬,心头浮上一丝暖意,眨巴着眼看着他,忽然恶作剧式地一笑,问:“可你亦是个外男,你画了我,还藏在匣中,这……就成体统了?”

“那、那不一样!”杜誉被她问得一懵,红着脸,慌张道。

“怎么不一样了?”花朝眼角绽开一丝笑,迎着他,问。

“我……”杜誉避开她明亮的目光,“我”了半天也“我”不出个所以然来,终于慌张一起身,吞吞吐吐道:“我、我厨下还有碗未洗,我去洗碗!”

说完未待她应,逃一般地出了门。

她未吃晚饭,就他一个破碗,值得他这样?

花朝毫不客气地在身后大笑出了声。

那事的后续是杜誉答应再替她重画一幅,然而他是画了,却还未来得及给她,她就走了。

花朝自回忆中醒过神来,仔细端详面前的画。确切的说,是一叠画,除了和旧日几乎相同的那幅,还有别的。画上皆是她,嬉笑怒骂,各种情态。

忍不住问:“怎么忽然想起画画了?”

杜誉道:“方才小厮替你抬的箱子不小心翻了,翻出…几幅画来……”他掩饰似地轻轻擦了下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好半晌,才挤出一句:“……我、我画的不比他差……你还是藏我的吧……”

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像不满,又像撒娇。

花朝一怔,立刻想到他说的那些画大概是天子昨晚送来的那些。他既看到了画,应该从落款便能看出是何人所作,现在这般表现……

花朝轻叹口气,在他臂弯处狠狠拧了一下:“幼稚!”

恰好这时婢女端着托盘过来,盘上托着那红艳艳的盖头,问:“大人,夫人,这礼还继续行完吗?”

花朝这才想起方才都因他那一出恶作剧,她盖头都是自己揭的。

礼自然是该行完的。于是自那托盘上取过盖头,正欲自己盖上,忽然想起什么,停了往头上覆的手,轻轻将那盖头在掌中掂了两掂,笑道:“这座宅子是原先的高平王府,本是我冯家的,你我在这办喜事,照说……应当是你入赘……”话落,不待他反应,已一踮脚,将那盖头覆到了他的头上。

杜誉冷不丁被她蒙住,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揭,却被她一把握住双手,厉声轻喝:“不许动!”

杜誉果然就不动了,乖落落垂着手,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羔羊。过了一会,听见她十分欢快地和婢女说:“快过来快过来,把喜称递给我。”

那婢女是官中为杜誉拨来的官婢,自然是听杜誉使唤。一见这情形,有些不知所措,同情地看了自家杜大人一眼,不知该不该将那喜称递给夫人。

杜誉虽蒙着眼,未听见婢女的脚步声,却已猜到了个大概。听花朝声音十分雀跃,不忍拂了她的兴,无奈轻叹口气,道:“入赘便入赘吧,夫人高兴就好——把称给夫人。”

婢女这才移步过来,将喜称递到花朝手中。

花朝握着那称,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将挑到那红绸时,忽然一顿,道:“你方才那话再问一遍。”

“什么话?”

“方才我刚跨进这院子,你问的那句。”

杜誉想了想,温声问:“夫人买画吗?”

花朝仰着脸笑道:“公子只会画画吗?画眉会不会?”

杜誉这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淡淡一笑:“目下不会,但可以学。夫人让画什么,便画什么。”

“那我不买画,买人。”

“买画,赠人。”杜誉流水般的声音潺潺流过她耳边。

称尖一挑,红绸翻飞在地。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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