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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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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砰!剧烈的撞击似乎要把门板敲成两半,门外传来耿哥的怒吼:“阿峰,你给我开门,听到没有?开门,给我死出来。www.mengyuanshucheng.com”

陆显峰动了动,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拖着麻木到没有知觉的双腿,踉跄到门口,拔开门闩,用力拉开。啪!大大的鞋底不偏不倚地印在他的俊脸上,耿哥没料到他会突然开门,愣了一下,拖鞋掉到地上。

路路急忙抢回自己的拖鞋,缩回耿哥身后,小小声地道:“不关我的事。是耿哥一定要借。”

陆显峰双眼无神的看着他们,却仿佛没有看进眼里,脸上挨了一鞋底也仿佛感觉不到疼,转个身,又踉跄着回去,坐在原来的角落。

“阿峰!你说,你把欣欣怎么了?为什么她要辞职?”耿哥的口气依然很冲,声音却没那么大了。

他呆呆地抬起头,眼睛里终于有了点儿光亮,喃喃地重复道:“辞职?她——辞职了?”

“是啊。今天一早给我打电话,说她辞职,就两个字,然后就没了,连个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你说。你到底把人家怎么了?”

“辞职……”他还是一直重复着这两个字。

如果你真这么讨厌我,我去跟耿哥辞职。

不,他不是讨厌她,他爱她,而他的爱竟然伤了她,他看着她说分手时那绝望的表情,还有她睫毛上挂着的泪珠,从来没有那么清晰地认识到,他伤她好深好深。他贪婪地索取她的温情和宽容,让她承担他的痛苦和脆弱,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她问:你是爱我,还是爱我身上吕英华的影子?她说:如果你不再爱她,就不会恨她,你只是一直用恨来蒙蔽自己的感情罢了。

他竟一直让她感觉到她是吕英华的影子,他竟一直都没有给过她爱的信任和安全。是他做得不够好。还是连他自己心中也分不清问题的答案7

路路小心地扯扯耿哥的衣角,小声地道:“耿哥,天王不对劲,他是不是傻了?”

耿哥狠狠地瞪她一眼,“你才傻了。”他凑过去蹲下身,看着陆显峰的眼睛,放缓声音道:“阿峰。出了什么事,告诉耿哥。耿哥可以帮你。”

他缓缓地抬起头,好半天眼眸中才映进耿哥的影子,干涩地开口道:“耿哥,帮我联系华姐,我想见她。”

吕英华还像四年前一样美丽,结婚生子之后,身上的妩媚风情又添了些母性的柔和。她站在大楼门口。挂着习惯的浅淡微笑,温柔地看着陆显峰走上台阶,走到她近前,然后她张开双臂,对他笑道:“阿峰,好久不见。”

他眼睛里流转着复杂的神色,看着这个走进他十六岁生命的女人,他年少时期深深爱过的女人,以母亲的温柔和女性的魅力俘虏他的女人,又毅然决然追求自己的爱情抛弃他的女人。

“怎么?”她笑得更温柔了,手臂依然伸着,“不打算给我个拥抱吗?”

他顿了下,最后还是上前抱住她,感受她温暖的怀抱,熟悉的香气,只是以往独属于她的香气现在多了另一个男人的气息。

她回抱他,叹息着道:“能再抱抱你真好,小耿跟我说你要见我的时候,我简直有点儿不敢相信。我以为,你会恨我一辈子。”

他的身子僵硬了一下,放开她,看着她温柔的眼,沉着声道:“华姐,你明知我会恨你,为什么当初要那么狠心?”

她微笑着摇头,“离开你,对你来说是背叛你的感情,对我来说却是追寻我的幸福。”

“你……好自私。”

“是。”她点点头,依然微笑,“我承认我自私,可是,我不能给你我给不了的东西。我不走,还是不可能爱你,阿峰,到现在你还不能明白爱情是不可强求的东西吗?”

他垂下头,苦笑着道:“我已经有点儿懂了。”

她拨开他额前的发,上下打量他,笑着道:“你长大了。来吧,”她牵起他的手,“来见见我丈夫和我一对双胞胎女儿,我女儿虽然只有三岁半,却已经懂得迷明星了,最要命的是,两个迷的都是你。”

他看着她提到丈夫和女儿时眼中闪耀的神采,心中突然一痛,一个强烈的念头冲进脑海,迫使他立刻去做,否则就会爆炸。

他松开她的手,匆匆地道:“对不起,华姐,我现在必须去见一个人,以后有机会我会来看你。”

“啊?阿峰?”吕英华看着他狂奔的背影,困惑地皱起眉头,“这傻孩子又怎么了?”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门铃声短而急促,陆显峰站在门外,一手按着门铃,一手握在身侧,手心全是汗。

门开了,一个朴实的中年妇人站在门内,在围裙上擦着沾水的手,礼貌地问:“请问你找谁?”

“呃——我——”陆显峰的汗从鼻尖和额头上渗出来,他吞了口口水,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在公寓找不到展欣,打电话她关机,他就一口气追到她家,想过见到她父母会紧张,却没想到紧张到话也不会说了。

里面一个温和的女性声音传来:“魏姐,谁啊?”

话音一落,他看到一个右半边脸布满粉红疤痕的女人走出来,她头上包着纱巾,隐约可见稀稀疏疏的浅色毛发和大片凹凸不平的头皮。他不由得发出一声低呼,倒退一步,差点儿跌到。

女人急忙用手遮住恐怖的半边脸,歉意地笑了笑,“对不起,吓到你了,家里一向没有生人来,我还以为是欣欣回来了。”

“哦,不不,没关系,”他强压下节奏不平的心跳,尴尬地笑着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女人侧过身子,她的左半边脸线条柔和,可以想象年轻时应该是位美女,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意外才落下那么丑陋的疤痕。

女人见他呆呆地站着,笑着道:“你是来找欣欣的吧?她去超市了。如果你不嫌弃就进来坐一下,或者,你去找她好了,就在楼下,你走出小区就能看到招牌。”

“呃——”他看一眼那个朴实的女人,再看看满面疤痕的女人,讷讷地问:“请问你是——展欣的母亲?”

“对。”展母点点头,仔细看他一眼,道:“我认得你,家里有你的唱片,你的歌很好听。”

“呵呵,呵呵。”陆显峰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基本上他对于应付妈妈级的中年女人没什么经验,只是觉得展母的笑容很慈祥,声音很柔和,让人看着听着就忽略了她脸上的缺陷。

展母笑了,指着里面道:“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呃——好——好。”他揩了把鼻尖上的汗,进门来,换了拖鞋,局促地在沙发上坐下。沙发上放着展欣的皮包,手机随意丢着,他看到屏幕暗着,果然是一直关机。

魏姐端了茶水放在他面前,“请喝茶。”

“哦,谢谢。”

展母道:“魏姐,你去忙吧。”她在他斜侧的位置上坐下,左边脸对着他,笑了笑道:“我身体不大好,所以欣欣请了钟点工帮忙打扫房子、做饭。”

“哦,呵。”陆显峰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点头干笑。

“你是跟欣欣一起工作的大牌吧,听说你脾气不太好,让我们家欣欣吃了很多苦头。”

“哦!啊?”他习惯地应声,突然反应过来展母说的什么,又瞪大眼,心想:这个展欣,居然背后跟她妈妈说他的坏话。

展母笑了,喝口茶,突然问:“我的脸,令你这么紧张吗?”

“不不不不,”他急忙摇摇头,“我……我只是不太习惯跟长辈在一起,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展母点头,“我看得出来,你的眼神很诚实。”

“呃?”他下意识地伸手摸摸自己的眼。

“呵呵。”这次真的把展母逗笑了。

陆显峰不由得懊恼:怎么搞得?在展妈妈面前这么失态,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糗过,表现得像个白痴。

“你别紧张,”展母自然地把手放在他手背上,和颜悦色地道:“既然你是欣欣的同事,那就跟我的孩子一样,你就当回到家里好了。”

他手背惊跳了一下,却没有甩开,过了一会儿感觉展母的手很暖很软,像展欣的手,他不由得翻过手心回握住。展母愣了一下,然后任他轻轻握住。

他抬头仔细看她脸上的伤,好久才涩涩地开口道:“展妈妈,你介不介意我问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展母用另一只手碰碰脸上的疤痕,“是火灾,那场大火夺走了欣欣的爸爸,也差点要了我的命。”

他猛地一震,展欣没有父亲?

展母往后靠了靠,握紧了他的手,“如果你不嫌烦,我慢慢地讲给你听: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欣欣只有二十岁,在外地上大学,邻居家煤气失火,引起整层楼的煤气管道发生了爆炸……”

天很蓝,云很白,风很柔,初夏的黄昏有些微燥热,却也有几分舒适的凉意,展欣拎着两个大大的袋子,走进小区的楼群。在超市里无意识地逛着逛着,居然就这样消磨掉了两个小时,最后一看车里,都是不知什么时候随手丢进去的东西,既然拿下来就买吧,反正是早晚要用的东西,花钱买东西也是一种很有效的发泄心情的方式。

昨天早上从陆显峰那里出来,她就收拾东西冲回家,心受伤的时候,需要母亲的温柔,虽然妈妈什么也没问,但她知道,她懂她。昨晚窝在母亲怀里美美地睡了一觉,觉得心情好多了,她有点儿能够理解为什么陆显峰总是在年纪比较大的女人身上汲取温柔。陆显峰,为什么又想起他?

她甩甩头,深吸一口气继续走,脚步却突然僵住。他?那个站在几步远距离外的人是他?她用力甩头,定睛再看,他已经走到她面前,一手定住她的脑袋,温和地道:“别甩了,我是真的。”

她下意识抓紧手中的袋子,声音尽量平淡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你。”

“找我?”她苦笑了一下,“我已经跟耿哥辞职了,你什么也不要说,我已经决定了,不会改变主意的。我累了,想要休息一阵子。”

他接过她手中的袋子,还是用那样温和的声音道:“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好吗?”

超市旁边有个咖啡馆,这个时间人还不是太多,老板刚刚开业不久,给他们特价兼赠送一盘小蛋糕。她静静地坐着,静静地喝咖啡,她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而且打定主意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心软,因为她实在是太累了,再也承受不了他下一次的对不起。

他把蛋糕分成一小块一小块地放在她的盘子里,喝了一口咖啡,抬起头来看着她,缓缓地道:“我今天去见了华姐。”

她的勺子撞了杯子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有句话你说对了,恨的背面是爱。”

她的杯子又发出一声撞击。

“我今天见到她的时候才发现,我不再恨她了,因为我不再爱她,这些年,我一直被恨蒙蔽着眼睛,走不出来。”

她捧起杯子凑到嘴边,却不小心洒出一滴。

他把餐巾纸递到她手边,她放下杯子要接过,他却躲开,自己帮她擦拭落在她手上的咖啡痕迹,继续道:“很多时候,时间带走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我们自己也看不清。幸好,我今天终于看清了。”

她躲开他欲握住她的手,双手交握放在腿上,说了坐下之后的第一句话:“恭喜你。”

他震动地看着她,惊讶地道:“就这一句?”

她抬起头,平静地回视他,问:“你说完了吗?”

“展欣……”他颤抖着唤她。

她又问:“我可以走了吗?”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是满眼的苦涩,低哑着声音道:“当然可以,我不知道原来我耽误了你的时问。”

她的眼中有了卞丝波动,好久好久之后才叹口气道:“阿峰,我们分手吧。”

“展欣……”

“休息一阵之后,我会找一份新的:工作,不会再回到耿哥那里了。”

“展欣……”

她起身,拎起袋子,真诚地道:“我走了,妈妈在家里等我,再见。”

“展欣!”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恳切地看着她,“最后一个要求,做个朋友好吗?哪怕只是逢年过节发个短信问候一声的朋友,好吗?别让我失去你的消息。”

她看着他苍白的脸,散乱的发,还有那最初吸引她的孤独的眼眸和忧郁的唇角,终于还是不忍心,点了下头。

他们分手后的第一天,他给她发短信,告诉她他打算去应征裴玄枫那部古装戏《剑侠风云》的男一号。

一个月后,他打电话告诉她,他试镜成功了,而巳第一次面对面见到大家口中传的神一般的国际名导裴玄枫,他说其实那人已经很老了,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护肤品,居然保养的像个三十多岁的人,看得他非常嫉妒。

她在电话里只是嗯嗯地敷衍,放下电话时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个笑容,他这爱吃醋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两个月后,他给她发短信,说因为他不是专业演员,所以要去特训,恐怕有好久不能跟她联系了。

她给他回了两个字:保重!

连续四个月,他没有消息,她告诉自己,朋友就是这样的,只有闲暇的时候才会想起问候,他不来烦她最好,她可以渐渐习惯忘掉他。

圣诞节,她随辉哥在香港开演唱会,演唱会进行了一半,手机响了,她看到那个久违的名字,一接起来他就问:“展欣,你在哪儿?”

她说:“香港。”然后就是他的一声哀嚎,然后就断线了。

凌晨开完庆功宴回到宾馆,她一身的疲惫和酒气,没等打开客房门,手机又响了。

她接起来,他还问:“你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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