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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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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 把头靠在内壁,脸上没什么明显的情绪变化,看不出喜怒。www.jiuzuowen.com

摩天轮还在半空缓慢的旋转, 他们这边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而安静,但隔壁那对情侣似乎情意正浓,交颈相拥,半天还没分开的意思,顾挽时不时偷瞟那边一眼, 祈祷他们赶紧结束。

注意到她的动作, 季言初懒懒给了个斜视的眼神,随即伸手扣住她的后脑, 强迫着她把头转了过来。

“小孩子家看什么看?”

他语气有些严厉, 往日或温柔或散漫的样子都不见了, 心情看起来差到了极点。

想起他之前偷拍余今安的举动,以及他此刻的情绪表现, 顾挽心里越来越不舒服,有点气, 可又忍不住有点同情他。

“长痛不如短痛,你看清了也好。”她赌气嘀咕了句。

季言初侧目:“什么意思?”

她舔了下唇,从理性道德层面来劝他:“余老师和她男朋友很恩爱的, 而且很早就在一起了, 你是后来的,再去插手的话……不太好。”

季言初垂眸, 似是认真思‌考了下她的话,喃喃点头:“……不太好?”

一圈转完,他们开始靠近入口安全区,之后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 陆续从里面出来。

余今安在他们前面,下来后,挽着那个男人往园区内的餐厅走。

顾挽和季言初刻意跟他们拉开了些距离,走到一个反方向的岔路口,就此要分道扬镳的时候,前面的两个人也不知谈到了什么话题,同时往后看了过来。

只一眼,余今安就看到了小姑娘以及她身边那个惹眼的少年,满脸诧异惊喜的喊道:“顾挽?!”

这场猝不及防的相遇,是顾挽和季言初都始料未及的。

她担忧地瞟了眼季言初,发‌现他神色淡淡的,看到余今安似乎也没什么意外波动,嘴角略微勾着,维持着基本的礼貌。

余今安挽着那个男人朝他们这边走过来,边走边笑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

“余老师好。”

等他们走到眼前,顾挽颔首,乖乖打‌招呼。

余今安点头,指着顾挽和季言初跟她身旁的男人介绍:“这是我画室的学生顾挽,这是顾挽的表哥。”

之后又指着他,跟顾挽他们说:“这是我男朋友,季时青。”

顾挽怔了秒,又继续弯了下腰:“季叔叔好!”

季时青视线在小姑娘脸上扫了圈,又扫向她旁边的少年,意味不明的开口:“你们是表兄妹?”

他眼里的嘲讽,只有季言初能看清。

他散漫地啊了声,朝他吊儿郎当地抬眉:“怎么?”

“没怎么,就是觉得不像。”季时青一语双关的说。

季言初也不在意,点了点头,还甚是赞同他的话,附和着说:“正常,亲父子都不一定长得像呢,何况是表兄妹。”

季时青无言,高深莫测地盯着他看了几秒,忽地唇角一牵,露出一抹稍纵即逝的鄙夷。

“……”

季言初被这个表情刺激到,原本已经打消的念头又死灰复燃,他侧眸看了眼余今安,露出单纯无害的笑容,问她:“余老师,你们这是要去吃饭吗?”

“是啊。”余今安点头,随口问他俩:“你们吃了吗?”

顾挽想说吃了,但被季言初抢先一步:“没呢。”

顺其自然的,他们俩都被余今安拉进了餐厅。

顾挽不知道季言初只是单纯的想吃个饭,还是另有目的,也不敢放任不管,只能一声不吭,跟着他们走。

大多数人都是玩到晚上就直接去外面吃了,留在游乐园里面吃晚餐的人不多,因此餐厅里只三三两两坐了几个人,环境还挺好的。

这种供游客临时就餐的园内餐厅,基本也不会有什么包厢,四人就在楼下大厅,找了个僻静一点的四人座,相对坐了下来。

点完菜,四人间的气氛陡然陷入一阵微妙的安静,余今安想到个话题,主动打破沉寂,问顾挽:“顾挽,你之前都快一个星期没来上课了,是家里有事吗?”

顾挽喝了口水,如实回答:“我爸妈回来了。”

余今安也不意外:“你学画画的事,还没告诉他们啊?”

顾挽犹豫了下:“我想以后再说。”

“那下次去暨安怎么办?主办方那边已经给我来消息,确定了你是第三名。”

她的决定,余今安不好多说,只替她为难:“暨安那么远,你一个人去肯定是不行的,我画室这边每天课程都满了,可能也不能陪你去了。”

一旁沉默的季言初忽然抬头:“余老师,您不用担心,到时候我陪顾挽去。”

在场的另外三个人,心思‌各异,他这句话说完,不由同时朝他看了过来。

他眨了下眼,笑着解释:“我是在暨安长大的,对那边熟得很。”

余今安诧异:“你是暨安人?”

季言初神色略顿,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季时青,沉了几分嗓音说道:“我妈是暨安人,我从小跟她一起生活。”

“那你爸爸——”

“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季时青终于坐不住,适时打断余今安的询问,忽地站起来,垂眸看着季言初。

他眼里的暗示足够明显,季言初微不可察地扯了下唇角,也跟着站起来:“啊,抱歉,我也想去一下。”

不仅仅是余今安,连顾挽都已经迟钝地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的微妙。

似乎……

看起来不像是情敌那么简单。

他们俩相继离席后,余今安盯着顾挽,忽然旁敲侧击的问:“你表哥是离异家庭?”

“……”

顾挽也不知道,不敢瞎说,咬了下唇只好老实交代:“他其实不是我表哥,是我哥的同班同学,因为和我哥关系好,平时就帮着他接一下我而已。”

余今安无意识啊了声,脸上的疑色更重,沉默须臾,仿佛意识到什么,故意问顾挽:“哦对了,我和他见过这么多次,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

“他叫季言……”

顾挽只说到一半,脸色忽地就变了,一瞬间明白过来,余今安为什么要问他的名字。

“原来……他也姓季。”

对面的女人,一脸恍然大悟。

季言初双手插兜,懒洋洋地跟在季时青身后。

还在半路,他不咸不淡问了句:“我今早还在手机上看了条新闻,说你们利时地产最近被相关部门查出大批不明来源的资金流,是真是假?”

前面的男人没有想理他的意思,季言初兀自点了点头,自问自答:“也对,如果是真的,你还能好好在这泡妞?”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男厕外间的盥洗室。

“——嘭!!”

一进来,季言初整个人就被季时青封住衣领抵在后面的镜子上,发‌出一声骇人的巨响。

“你能耐了,越来越有本事,居然学会了调查我,还跟踪我?”他将季言初的脖子越掐越紧,咬牙切齿道。

季言初被掐得脖子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冷白色的肌肤因为窒息瞬间充了血,变得通红。

即便如此,他脸上仍旧挂着不屑轻蔑的笑,压根也没想过替自己辩解,断断续续的嘲讽:“怎么,季老板,害怕了?”

之前还口口声声说着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原来也不过是装腔作势来吓唬人罢了。

这还没怎么样呢,他就沉不住气,自己先跳脚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越是这幅桀骜不驯的样子,季时青怒火更甚,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一份,精贵熨帖的西装,在他后背叠起沟壑纵横般的褶皱。

从来骄矜不凡的男人,变成此刻暴戾凶狠如野兽般,季言初看着他那双因为愤怒而通红的双眼,心里不知道该痛快还是伤心。

他微张着嘴,艰难地呼吸着,胸腔里因为窒息,已经产生了难以忍受的钝痛感。

他没有挣扎,在想,如果今天在这里就这样被他勒死,那也行。

就这样结束,也可以。

可是下一秒,季时青又突然放开了他,将他像扔垃圾一样甩到地上。

“咳咳咳咳咳……”

突然重获自由,他像条濒临死亡的鱼又被放回水中,艰难又畅快地吸着气,然后呛得快把肺都咳出来。

他索性坐在地上,也懒得再起来,靠着墙,单脚支起撑着手肘,歪着脑袋看着季时青,突然为他着想般,问:“季老板,我这个样子待会出去,你要怎么解释啊?”

那一阵暴怒的情绪过后,季时青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缓缓整着西装下摆和袖口。

然后嗓音也恢复到正常平静状态,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呵。”

季言初觉得可笑:“我不是你儿子么?咱俩一家人我能有什么目的?”

他实在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事,季时青都能用最阴暗的恶意去揣测他。

明明,他们才是这世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啊。

“一家人?”

季时青仿佛是听到一个多么讽刺的笑话,眼里的不屑显而易见。

忽地蹲在季言初的面前,他像阐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般,跟他轻轻缓缓的说:“你和温馨,和你姥姥才是一家人,我,和你们,从来不是一家人。”

“我就是不想和你们再有什么瓜葛,才从暨安跑来迎江,躲你们远远的。”

似乎这一次的事情,当真触及到了他的逆鳞,他从前不屑于跟季言初说这些,但今晚,他说了很多。

他说:“你妈妈骗了我,那个曾经我最爱的女人,有件事,骗了我很多年。”

“我是生意场上的人,脸面名誉比命都重要,我恨她,恨她欺骗了我的感情,恨她在我心灰意冷想彻底远离你们的时候,像个疯子一样不断纠缠我。”

“以死来威胁我,不想离婚?可以。”他点点头,“那我就永远躲着不见他,但偏偏,我谈的每个女朋友,都会让她知道。”

他猛地掐住季言初的下颌,好似魔怔了般,露出一抹残忍扭曲的笑意:“你知道吗?我的每个女朋友,什么时候认识,什么时候接吻,甚至什么时候上.床用的什么姿势,你妈妈她都知道,清楚到每个细节……”

季言初听不下去,将他一把推开,撑着墙站起来,感觉荒唐到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她疯了,你也疯了?”

季时青一挥手:“她才没有疯!”

“什么抑郁症?什么不想活?你少来吓唬我。”他情绪又渐渐失控,扬着嗓子吼:“她要真想死,早八百年就该死了!”

季言初浑身无力地靠着墙,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即使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依旧感觉自己透不过气来。

“……可她已经死了。”

他仰着脸,眼泪忽然像关不上的水龙头一样,哗哗往外流:“她听说你想和余今安结婚,一个人在病房里坐了一天一夜,然后才把离婚协议书签了。”

“那段时间,她精神原本就已经很不好,经常出现幻觉或者神志不清,在知道你要和别人结婚之后,病情越发‌严重,她失足落水你是有很大责任的。”

在季言初的记忆里,温馨大多时候都是歇斯底里的状态,一个不高兴,就能一巴掌甩到他脸上。

但那一晚,倒是如她名字一般,安静又平和地,谁都没去打扰,悄悄一个人离开了这个世界。

季时青从癫狂的状态里清醒过来,仿佛也才认清这个事实,茫茫然地点了下头:“是,她死了。”

懵懂疑惑了十几年,从前,季言初一直愤愤不平,执拗不甘的质问为什么,意气用事地总把‘不是亲生的’挂在嘴边。

到今天,突然告诉他,对,就是这样的,他却只有胆怯退缩,手足无措地不敢接受。

“原来我……”他缓缓抬眼,唇角自嘲地翘着,笑得眼泪都掉了下来,“还真不是你亲生的啊?”

季时青不再多说,转身去开盥洗室的门。

门一开,对面站着的女人早已泪流满面,怨恨又愤然地上前,狠狠打‌了他一耳光。

“人渣!”

她伤心欲绝的骂,然后决然离去。

男人垂眸,莫名也笑了下,指尖无意识收拢,却发现已经什么都抓不住了。

……

晚八点,园区内各个娱乐项目点开始关门,里面的一些玩具商店小摊贩也都陆陆续续撤了瘫子,灯也一盏一盏相继关掉,四处陷入无边黑暗。

季言初从餐厅出来,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还能去哪儿,他甚至已经不记得顾挽的存在,像个漂泊无根的孤魂,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游荡。

嘈杂吵闹的街道,呼啸而过的车辆,他都不听不闻,仿佛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顾挽默默无言,一直在他身侧紧紧跟着,偶尔在他踏入道路危险地带,就伸手将他拉过来一点。

她不擅长安慰别人,此时此刻,也觉得所有安慰的言语在他那里,都显得苍白无力,没有一丁点作用。

拉着他的衣袖,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在一个路边的花坛边坐了下来。

顾挽依旧安安静静的,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垂得很低的脑袋,视线悄无声息变得模糊。

脑子里混乱如麻,她想起某个早上,在校门口遇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想起说话总是温声细语,让她别害怕的少年;还有那个晚上,仗义挺身,勇敢正直的少年。

即便命运诸般捉弄,他依旧向阳成长,温暖而善良。

顾挽什么话都没说,伸出手,像哄一个孩子般,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顶,一如从前他那么安慰她一样。

一下一下,极轻极缓,不知疲倦的重复。

仿佛这样,就能将他心里所有的伤痕褶皱全部抚平。

很久之后,他抬起头,声音沙哑干涩,缓缓道:“很晚了,我送你回家。”

他绝口不提之前发‌生的一切,仿佛今天就是和她玩了一整天,没有遇到任何人,也没发生任何事。

车子到站,他走在前面,顾挽还能看到他黑色羽绒服下摆,沾了一块泥水干透的污渍。

她不知道那时他和季时青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但一看到这块污渍,也能想象出来当时的情景。

她蓦地顿住脚,胸口抑制不住地抽疼。

“言初哥。”

她从后面扯住他的衣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颤意:“你有什么心事也可以告诉我,我也会像你帮助我一样去帮助你,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也会拼尽全力去为你做。”

陷在黑夜里的眸子,因为她的话终于恢复一丝清明,他机械性的转头,垂下视线,对上顾挽干净清澈的眼睛。

不知在想什么,他顿了好半晌,突然半弯下腰,轻轻的抱了抱她。

“小顾挽,你要真是我妹妹,那该多好?”他无限遗憾的说。

这样,我就不是那个多余的人了。

之后连续两个星期,顾挽去画室,季言初再没来接过,顾家他也没再去。

顾挽旁敲侧击的问过顾远,顾远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是他爸爸公司出了点问题,他这段时间看着挺忙,人也憔悴了许多。

“原来他爸是利时地产的老总。”

顾远八卦地告诉她:“他爸超级有钱,就咱高中部图书馆那栋楼都是他爸捐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愤愤不平道:“原来是个富家少爷,亏我和他关系那么好,愣是半点没透露,算什么兄弟?”

顾挽漫不经心的听着,忽然反驳:“你还有脸怪人家?怎么不从自身找找问题,问问人家为什么不告诉你?”

“我?”顾远纳闷地指了下自己,“我有什么问题?”

顾挽一听这话,火气一下子上来:“你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责任心,做事不靠谱,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和言初哥成为朋友后,他帮了你多少,跟个保姆一样在你家照顾这照顾那儿,还要帮你接送妹妹,你呢,你在干嘛?”

“你总是心安理得的接受他所有的善意,但你想过没有,人家没有义务要这么帮你,之所以做这么多,还不是真心拿你当朋友?”

“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你和言初哥打架那次,其实我之前就已经认识他,就是因为你做事总不靠谱,那天我从画室回来你没接我,我被一帮小流氓给围住了,是他救的我。”

“……”

顾远没料到还有这种事,震惊不已:“怎么,也没听你跟我讲过这事?”

顾挽赌气道:“跟你讲有用吗?如果那晚真有什么,事后再跟你讲有用吗?”

她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眼圈就红了。

从小到大,顾远没见她哭过几次,兄妹俩日常也永远处在不是互怼互掐,就是在互怼互掐的路上。

顾远有些慌,想凑过去给她擦眼泪,才一伸手就被她一把挥开。

“顾远。”

她连名带姓的叫他,用从未有过的认真口吻同他讲:“你十八岁生日已经过了,现在的你,是真正意义上的‘成熟的男人’,你不能再像以前那么浑噩度日了,你要成长,要有责任有担当,也要为自己的未来好好想一想。”

顾远安静的站在那里听她说完,心底里升腾起的羞愧和挫败感铺天盖地,像是被人狠狠扇了十几个耳刮子,脑袋里嗡嗡直响。

这是顾挽第一次跟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以往不管怎么冷嘲热讽,但从来也没说过什么狠话。

兄妹俩莫名其妙吵了这么一架,顾远似乎也被她的那番话给敲打醒了,从那之后,心性收敛了不少,虽然成绩还是一塌糊涂,但至少开始认真听课,闲暇时网吧,ktv这些地方,也很少再去。

时间很快进入十二月底,顾挽也从一些网上的新闻看到,利时地产老板季时青因为贿.赂,资金来源不明等问题,被相关部门扣押调查的报道。

因为事情影响比较大,季时青公司的一些旧部下,现在将季言初彻底保护了起来,申请了在家自学,学校也很长时间没去。

顾挽包括顾远他们都打过电话,也发‌了许多短信,但一直都是电话无人接听,短信也不回。

顾挽插画大赛的颁奖仪式定在十二月二十四,她算了下行程,二十三号晚上过去,二十四号颁奖结束当天晚上赶回来,正好来得及给他过生日。

她原本这么计划好了,但没想到,临出发当晚,季言初居然主动给她打了电话。

顾挽的生活圈子比较小,几乎没什么朋友,很少有陌生号码给她打电话,但当时看到手机上显示的那串陌生数字,她下意识握紧了手机,有种强烈的预感,那头拨号的人,就是他。

按了接听之后,好一阵沉默,顾挽才艰难地“喂”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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